夜色阑珊。
荒野。狼嚎。
夹杂着野牛的叫声。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
在一座小山包上，小春初樱停下脚步。
“要不要歇会儿？”张哲翰气喘吁吁地问。
马蹄声没有跟来，应该是安全了。
“好吧。”小春初樱纤手一扬，一床被子在草地上铺开，竟然是旅馆的被子。
张哲翰直挺挺仰面朝天躺下，闭上眼睛。
小春初樱伏下身，俏脸贴着毡布，她在听地面的震动，判断是否有追兵。
她有听觉技能，能听见一公里外的动静。
“比尔为什么追你？你和他顶多也就是萍水相逢吧？”小春初樱不解。
“在他眼里，黄种人都是印第安人。”张哲翰说道，“昨天晚上被打死了一个印第安人，他认为我可能和他有关系，所以想抓住我找到逃跑者。”
“嘘~~”
小春初樱突然把食指放在嘴唇上。
一翻身变成卧姿，步枪抵在肩上，蓝眼睛眯起，透过瞄准器警惕地四处观察。
张哲翰现出鱼肠剑，蓄势待发。
三十米外的灌木丛里，匍匐着一个身影。
灌木丛有一米多高，密密麻麻，不认真看还真看不出来。
“什么人，出来！”小春初樱瞄准黑影，用英语低声喝道。
“别开枪，别开枪。”黑影举着双手站了起来，是个男人，英语很拗口，有点俄罗斯口音。
“慢慢走过来，别耍花样！”小春初樱厉声说。
“好的好的，”黑影举着双手，一步一步走过来，“别开枪，我没有武器。”
“站住！”距离五米，小春初樱端枪站起身，枪口指着黑影男人。
“俄罗斯人？”张哲翰想到了那个被追杀的逃跑者。
“是是。”俄罗斯人使劲点头。
小春初樱步枪往下一指：“双手抱头，坐下！”
张哲翰开始审问俘虏：“你是什么人？”
他知道这家伙没使用登载舱逃走，一定是用不了，或者不知道逃到哪儿去。
“我是天行者，俄罗斯天行者。火系山弥境，弗拉基米尔·亚历山德罗维奇·罗曼诺夫。”
“罗曼诺夫家族？”
“是的，圣索菲亚的罗曼诺夫王室。”
“昨晚比尔为什么追杀你？”张哲翰继续审问。
“我在副本里叫莱昂侯爵，任务是身世之谜。”弗拉基米尔解释说，“你应该知道，家族天行者刷副本，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寻找神佚物。”
“我的家族一直在寻找一个神佚物——费尔南多国王的金币，但一直未能如愿。据家族长辈推测，这个神佚物可能会在这个‘狂野比尔’副本里，或许就在比尔手里。”
“很幸运，我和我的伙伴被匹配到了这个副本。”
“就是那个被杀的斗牛士？”张哲翰打断了他的叙述。
“是的。他是我在现实世界的朋友，他的角色是西班牙国王费尔南多七世的私生子。”
“莱昂侯爵也是费尔南多七世的私生子，您知道，他的私生子很多。”弗拉基米尔看着小春初樱。
“费尔南多七世被称为风流国王，据说一生有5000个情人，1500个私生子。”小春初樱向张哲翰解释。
这哥们是不是太厉害了，就算活100岁，一年也要对付50个女人，生15个娃。张哲翰避开蓝眼睛，默默计算着。
“继续说任务吧。”小春初樱声音缓和了些，她的枪口始终对着弗拉基米尔，丝毫没有放松。
弗拉基米尔想把手放下，看了看黑洞洞枪口，又举回手去抱着头。
“在马丁被追杀的时候，其实我们已经拿到了金币，它在一个印第安人手里。按照剧情，比尔同时也在找这个印第安人。我们只要逃过追杀，就算完成了第一阶段任务。”
“但就在这个时候，出岔子了。”
“我并不知道印第安人不能出现在酒吧。结果刚一进门，比尔就拔枪了。他是海晏境，西部第一快枪手，我们不可能比他快。”
“所以只好逃跑。”弗拉基米尔很无奈，“如果金币被比尔夺回，我就要另外想办法了，不知道还要在副本里呆多久。”
“逃跑过程中，我不得已把腰包扔掉，怕的就是金币被夺走。”
“为什么不放到登载舱里？”小春初樱问。
“我想过的，万一我被抓住，比尔肯定严刑拷打，我肯定扛不住，金币还是会被夺走。”王室公子哥当然扛不住，弗拉基米尔说得理所当然，“可如果我逃脱了，还能回去找，找到的话任务就完成了。”
“你的第二阶段任务是不是牌局？”张哲翰抬手按下小春初樱的步枪。
“是的。所有人应该都一样。”弗拉基米尔看枪口没再对着自己，放下了胳膊，转了转脖子，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
天已大亮。张哲翰这才看清楚弗拉基米尔的样子，嗯，其实是莱昂侯爵的样子。
黑色过膝的大衣，红黄相间的大翻领，系一条红色皮带，棕色头发，瘦削苍白的脸，疲惫不堪。
“我能不能加入你们？”弗拉基米尔试探着说，“我的底细你们也知道了，我不是坏人，我是罗曼诺夫王室，不屑做道德低下的事。”
他并没有用自己的可怜处境来博取同情，而是在论证自己无害。
很聪明。张哲翰在心里给公子哥点了个赞。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张哲翰对弗拉基米尔的印象还不错，金币在我手里，先别让他知道，让他帮我们做任务，看他的表现再说。
张哲翰向弗拉基米尔招手：“过来吧，王子。”
弗拉基米尔跑过来，伸出右手：“太荣幸了。”
看小春初樱没搭理他，张哲翰握住了他的手：“欢迎加入，我是张翰。”
“你的武器是什么？”小春初樱问。
“剑。”弗拉基米尔手里具现出一柄古剑。半圆形扁平护手，纹饰精致，剑身宽约一寸，一米多长。
“Tizona？”小春初樱看着护手的花纹。
“是的，小姐厉害。提泽纳剑是西班牙英雄埃尔熙德的名剑。”弗拉基米尔一脸骄傲。
“以后就叫我小春初樱吧。你的技能是什么？”
“Tizona 的意思是火种，我擅长控火。”
几个人正说着，小春初樱突然伏下身，耳贴地面。
“有情况！”小春初樱挥手示意大家隐蔽。
马蹄声！
比尔追上来了？！
不对。
马蹄声来自前方，而不是小镇的方向。
也不是两三匹马，好像很多很多。
是马队。
“不是冲我们来的。”小春初樱指向前面。
张哲翰这才发现，山包前方大约五六百米有一条路，大路。从右向左穿过荒原。
马蹄声由远及近。
大路上出现了一队骑兵，有两三百人。
速度不是很快，但很整齐。
马队前面，一骑当先，举着一面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星条旗，”小春初樱的步枪上有瞄准器，“是联邦政府的骑兵。肯定是去打印第安人。”
【1871年，也就是比尔被杀的那一年，美国通过法律否定了印第安人独立政治实体地位。乔治阿姆斯特丹考斯特上校率领着一支远征军进入黑山时声称在‘法国小溪’旁（即现今南达科他州的考斯特）发现了金矿。考斯特上校的这一宣布使黑山地区开始了历史上著名的淘金热潮，也让当时这个不合法的戴德伍德小镇的人口很快激增到5000人。】非非列出资料。
“等他们过去，我们远远跟在后面。”张哲翰冷静地说。
“你的步枪也是神佚物吧？”弗拉基米尔放松下来，“是什么能力？”
小春初樱盯着前方，无视弗拉基米尔。
“莫辛纳甘狙击步枪，无限弹药，消音。”张哲翰解释说。
“真的吗？那可是我们俄罗斯的步枪，是俄罗斯陆军的骄傲。”弗拉基米尔继续话痨。
“跟上！”张哲翰简短地说。
三人小队沿着路边前进，在灌木丛中猫腰穿行，张哲翰在前面开路，小春初樱断后。
他们不能上大路，骑兵指挥官肯定有望远镜。
走了半个多小时，小春初樱突然停下，端枪用瞄准镜观察。
马队在一片树林旁停了下来。
“休息！”指挥官下令。
骑兵们纷纷下马，有的坐在地上，仰脖子喝水，有的把马拴在树上，四处走动。
“野牛！野牛！”一个没下马的士兵举着马鞭喊道。
小春初樱赶忙顺着马鞭指的方向转动步枪。
两公里外，一群野牛正在吃草，并没有察觉骑兵的到来。
大约有三四十只，稀稀落落散布在荒野上。
十几个还没下马的骑兵，勒转马头，离开大路，向牛群驰去。
其他士兵并没有跟去，他们对野牛已经熟视无睹。
马队奔驰到距离牛群一公里左右的时候，骑兵们从马上取下了步枪。
野牛发现了危机迫近，抬头张望。
“砰！砰！砰！”
枪声响起，在荒野上回响。
受惊的牛群四散奔逃。
两只体型硕大的公牛冲向马队，为牛群逃跑争取时间。
骑兵们勒住缰绳，集中火力对付这两只公牛。
“快看那边！”小春初樱声音急促。她的瞄准镜指向了树林的大部队。
张哲翰眯眼望去，原本在休息的士兵已经乱作一团。
有人在找自己的马，有人从马上找枪。有几个士兵纷纷士兵倒下。
是弓箭！
树林中有埋伏！
一阵箭雨过后，枪声响起，温彻斯特步枪夹杂着鸟铳。
枪声并不密集，击中的也不多。
“呜！呜！”牛角号吹响。
头戴鷹羽冠的印第安人，漫山遍野袭来。
他们手持刀枪棍棒，悍不畏死，从四面八方杀向骑兵队。
围杀公牛的小队调转马头，准备回去和大部队汇合。
野牛群后方的荒野边缘，猛然窜出一匹枣红色的马。
马上是一个头戴三色羽冠的青年，身披野牛皮斗篷，打着绑腿，手持一支细长的步枪。
他勒住战马，端起瞄准。
一枪一个，弹无虚发。
十几个骑兵，不到一分钟全部落马。
“夏普斯步枪！”张哲翰没想到《荒野大镖客》里的大杀器会亲眼看见。
那是美国南北战争中最著名的步枪，0.502大口径，射程超过1600米。
“骑兵队开始反击了！”小春初樱叫道，“要不要支援？”
骑兵队已经反应过来，指挥官挥舞马刀，开始组织反击。
一部分士兵列队冲锋，一部分士兵就地卧倒，阻击扑来的印第安人。
枪声骤然密集起来，正规军装备精良的优势展露无遗。
印第安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后面的继续往前冲。
三色羽冠青年提起缰绳，纵马冲向树林。
“干掉那个指挥官！”张哲翰冷静的声音。
话音刚落，挥舞马刀的指挥官应声倒地。
虽然只听见“噗”的一声，小春初樱的肩膀还是被巨大的后坐力撞得一震。
羽冠青年冲到五六百米的距离，勒马停下，举枪射击。
“噗！噗！噗！噗！”
小春初樱连续击发，继续清理那些阻击的士兵。
卧姿射击的士兵一个接一个脑袋一歪，就地毙命。
半径一公里范围内，都是短发女孩和三色羽冠青年的主场。
“撤退！撤退！”
有狙击手控场，指挥官又没了，骑兵们叫喊着调转马头，沿着来路急退。
印第安人奋力追击。
三色羽冠青年一马当先。
溃逃中的骑兵不断坠马，有的是小春初樱打的，有的是羽冠青年打的。
残余的五六十名骑兵渐渐逃远，消失在大路尽头。
印第安人返回树林打扫战场。
三色羽冠青年策马向四人小队隐蔽的位置驰来。
同为狙击手，他应该早就顺着弹道发现了小春初樱的枪位。
-
天边泛起绚丽的朝霞。
张哲翰站起身，手握鱼肠剑，伫立在朝霞中，迎着奔驰而来的骏马。
小春初樱右手举枪朝天，左手叉腰，站在张哲翰身后。
“真帅啊！简直如诗如画！”弗拉基米尔发出由衷的赞叹。
骏马一刹那间跑到近前，长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
青年纵身下马，把枪挂在马背上，走了过来，脸上是灿烂的笑容。
“谢谢！谢谢你们！”青年用英语说着，看向小春初樱，“你真是个神枪手！”
小春初樱脸上一红，“你也一样，很厉害。”
“我是张翰，你叫什么？”
“Seattle（西雅图）。”
【印第安酋长西雅图酋长（Chief Seattle）是美国华盛顿州境内的印第安人部落的领袖，曾因说过“希望白人能像我们一样的对待这块土地上的动物”而被载入史册，西雅图市即得名于西雅图酋长。】
“那位伟大的西雅图酋长是你什么人？”
“我爷爷。”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应该在华盛顿州吗？”张哲翰问道。
“这里是我们祖居的地方。我们想保护这里的牛群。”西雅图坚定地说。
【文献记载，美国政府为了将印第安部落迁徙到指定的“印第安人保留地”，下令大规模猎杀野牛，切断印第安人的生活来源，在不到20年的时间里，北美野牛数量从1300多万头，锐减至不足10000头。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野牛运动”。】
“现在的酋长是你父亲？”小春初樱开始做任务了。
“是的。如果你们愿意跟我去见他，他一定会非常高兴。”西雅图发出了邀请。
“我们也很高兴。”张哲翰礼貌地回答。
西雅图把手指放进嘴里，吹了一声犀利的口哨。
不一会儿，跑来一位带着白色羽冠的中年印第安人，躬身行礼。
“去牵四匹马来。”西雅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