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李朝辉去丈母娘那接女儿回来。
他去的时候，周程程的姨妈已经走完亲戚回去了，只留下了带着一个斜挎小布包，拎着个塑料袋的孙小芽，这是养父养母那边给起的名字。
周程程的母亲看到李朝辉站在院门口，立即扭头对背着布包，手里拎着塑料袋的孙小芽说：“小芽，你爸来了，去，跟你爸回去。”以前村里叫父亲都是叫爹，但现在的小孩一个两个都改叫爸爸，她也就这么称呼了。
六岁的小丫头，放在萧槿那个时代，本应该受尽宠爱，天真活泼，但孙小芽满脸戒备，身体瑟缩，似乎有些不情愿跟李朝辉走。
在她眼里，李朝辉就是个陌生人。
虽然这个外婆也是刚熟悉那么一会。
不过不管她愿不愿意，也得跟着走，周程程的母亲看外孙女一动不动，走过去用手推了她肩膀一把，催促道。
“快点，不然你今晚就睡外面，冻死你我可不管。”她倒也不是真的那么嫌弃自己的外孙女，为了让她跟李朝辉走，故意说的凶狠一点，免得赖在这里不走，不这么干，她也养不了啊，俩儿子一前一后都刚接的新媳妇，她不当家，留个孩子在家里，给口饭都困难，只能让她赶紧跟着亲爹走。
孙小芽看外婆这样，下意识从椅子上坐起来，她穿着一身灰扑扑的棉裤和棉袄，脚上的棉鞋像是穿了很久，底都磨薄了，虽然是棉袄棉裤，但从头到脚看着一点都不暖和。
看她那双手就知道她之前的日子并不好过，一看就是经常碰水干活才这样，手和脸都皴，发红。
李朝辉看到自己的闺女是这般样子，心里莫名很是不好受，看不到的时候以为她在养父母那里过的是好日子，真看到了才发现，这一看就是当丫鬟一样随便养到这么点。
他在心里深吸口气，慢慢露出个笑容，生怕吓到她一样，跟她说：“你叫小芽吧，来，来我这里。”说着从口袋里拿出特意给她准备的糖。
孙小芽看到玻璃纸包裹住的糖果，下意识舔了舔唇，她知道这个是糖！她很少能吃到糖，但也尝过别人吃到一半掉地上的半颗糖，别人不要了，她捡起来用水冲一冲塞到嘴里，那个甜滋滋的味道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她为了这颗糖，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李朝辉手里的两颗糖，然后开始剥糖纸，将糖果塞进嘴里，玻璃纸也没扔，仔仔细细叠起来揣到口袋里。
这个玻璃纸看着特别好看，她喜欢。
李朝辉问她，“好吃吗？”
孙小芽点点头，“好吃。”
“跟我走吧，回去吃肉。”
孙小芽一听有肉，眼睛亮亮的看着李朝辉，说：“好！”
李朝辉看孙小芽不抗拒，直接抱起她，说：“爸抱着你回去，你步子迈的小，我的步子大，咱们快点回去，晚上让你奶奶给你炒肉吃。”
两家离得不远，也就两公里左右，李朝辉把孩子抱回家，一进院子，爷爷奶奶都跟看稀奇一样从屋里走出来看孙小芽。
李老二打量着被放到地上的孙小芽，说：“这鼻子还有眼睛像你，脸型和嘴巴像她妈。”
孙梅拉着孙小芽说：“走，先进屋，屋里有炉子可以烤火，外面冷的呢，前两天下雪，这天好了，化雪比下雪还冷，赶紧进屋。”
等进到屋里才开始啧啧不已。
“看看孩子过的什么苦日子，这手怎么皴成这样，脸蛋子也是，一看就过的不好，还是回爷爷奶奶家才行，对不对。”毕竟没感情，想快点和孩子建立起情感，李老二和孙梅都表现的非常热情。
李老二让孙小芽坐到炉子边烤火，然后去看她手里的塑料袋。
“这都是什么，衣服？”衣服看起来有大有小，总共也就三件。
孙小芽伸出两只手在火炉旁边取暖，说：“是别人给的，他们让我带上。”
李老二问她，“叫啥名。”
“孙小芽。”
“以后就叫李小芽，你是我们李家的，那都不是你亲爸亲妈，他们对你不好吧？”李老二这般说，名字也没在意，只是把姓改了。
孙小芽没有反抗，嗯了一声说：“好”然后想了想说，“早上好早就要起来去灶火里煮饭。”灶火就是厨房的意思。
孙梅一听，不稀奇地说：“我小时候跟你这么大也早早就起来做饭了，这也没什么，女孩子勤快点是好事，多干点活以后嫁人了婆家才喜欢。”
李小芽也并不奇怪，显然这话听多了，接着说：“手疼，裂口子了。”长时间碰水，皮肤会很缺水从而导致干裂，因为水分流失造成的皮肤裂口比平时自己不小心划破手都还要疼上几分，碰不碰都会隐隐作痛，十分不适。
李老二还想跟孙女说点什么，旁边的李朝辉说：“名字要不要也改了，毕竟是那边起的。”光改姓总觉得太随意了，好歹是家里现在唯一的苗苗。
李老二摆摆手说：“女孩子，随便起个名字就行，又不是男娃，就这样，改成咱们的姓就行，贱名好养活，能不能养大还是一回事。”在他们这些年老的人眼里，小孩子容易夭折，没准养不了多久忽然一场病就没了，他也没打算因为这是现在唯一的苗苗就另眼相看。
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女娃，不是李家的孙儿。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至于这个孙女，先养着吧。
想到这里，李老二心里就烦躁，脸色瞬间又阴沉下来。
李朝辉看父亲冷着个脸，知道不适合再说下去，旁边孙梅还在絮叨。
“哎呀，奶奶正在画样子，到时候给你做新棉袄棉裤。”嘴上亲亲热热，身上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也没说来一杯热水先让孩子喝上一口暖暖身子。
再说了，都初六了，等她做好棉裤棉袄都开春，天也不冷了，衣服能不能穿上还是一回事。
“看看这手都成什么样子了，我去给弄点凡士林来搓一搓，用油搓搓会好一点，回来了可得好好养一养，到时候给养得细皮嫩肉的好不好。”孙梅起身去找自己的针线筐，框里不仅有针线，还有一些她日常要用的小物件。
李小芽看着孙梅去找东西的身影，眼睛看向四周，她忍不住在心里想。
这才是我的家吗？
随后，她忽然问了一句让三人都霎时怔住的话。
“以前为啥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