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时候萧槿还跟沈词说:“你平时不怎么吃肉,这一顿吃完估计回去得拉肚子,肠胃不适应,你一会可以去校医那里开一点药备着,万一拉的厉害可以吃点,不过一般不会太严重,不至于拉脱水,哈哈。”把自己能想到的问题都告诉了沈词,这点子经验都来自于亲身体会。
沈词都一一记下,这短暂的午餐相聚时刻很快结束,以至于他吃的比平时还慢也挡不住离别的到来。
像夏天那样,沈词送哥哥姐姐到校门口,看着他们乘公交车离开,冬天的风冷冽如刀,让人不敢多停留,但他还是看着那辆公交车摇摇晃晃地驶离出视线才转身。
明明这里一切都很明亮,可看到家乡的人还是会想念自己的家,就算它只是泥瓦房,土路,下了雨就泥泞不堪,可还是会想念家里的饭菜,红薯干稀饭,窝头,妈妈做的腌菜,一点猪油渣的炒酸菜就可以吃好几个窝头。
这里的饭菜比家里的香许多许多,可就是想念家的味道,明明吃窝头都快吃吐了,但好长时间没有吃却莫名的想那口。
这大概就是乡愁吧。
他听话地去校医那里开了几粒治拉肚子的药,医生还给他搭配了维生素片。
果不其然到了下午,他的肚子就咕噜噜的叫唤,不是饿,他中午吃的很饱,应该就是姐姐说的,太久没吃有油水的东西,忽然吃了后肠胃不适。
彼时的萧槿已经买完东西回到招待所,火车票也提前买完了,这个时候临近过年还早,不算难买,买完票还去了百货商场,给家里人买一些过年的小礼物,不外乎是衣服鞋子这些能经常穿到用到的东西,其他华而不实的小玩意并没有买太多,不过还去书店给妞妞买了小人书,最新版的,然后也给舟舟买了几本可以用来学英语的书,以及国外名著。
这些书可以一直让家里的小孩们看,舟舟看完了到时候可以给妞妞看,妞妞看完了还能给圆圆看,买了就是赚。
大仲马、小仲马的书,这些早就有译文,但萧槿为了让孩子们能够学以致用,买的是原文,反正不懂的词汇多查外文词典,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边学边读,挺好的。
这一忙就彻底忘了火车上认识的大姐姐,第二天直接拎着蛇皮袋上了火车。
回到家后依然是中午,和夏天那次回家一样,萧槿是吃过中午饭被哥哥送回村里,哥哥则又马不停蹄赶回镇上,中午都勉强睡了一会才有些精神,给孩子们买的礼物都放在了镇上,回村里只带了给妈妈还有圆圆的礼物,都不是贵重物品,是份心意。
到了下午萧槿还不忘拿着一袋子玉米碴去沈家看望沈姨,顺便和她说一说沈词在大学的情况。
沈姨一见到萧槿就觉得亲切,一直拉着手坐在火炉旁,还给她倒甜水。
“你不在家那几天,我去你妈那串门,冬天也没什么活干,就去你家坐一坐,你那闺女真是可爱的紧,我看着都喜欢,还会讲英文。”
萧槿笑着说:“沈姨也会,应该听得懂,我妈听不懂,本来还想教她,就是不学。”语气无奈。
沈姨笑着说:“我也是从前在城里上学的时候学过一些,基本上都快忘了,但圆圆说的那些我还是能听懂的。”她十岁之前是在城市生活的,后来跟着父亲被下放到这个地方劳改,便就这么生活下去,到了年龄村里安排和沈词的父亲结婚,她丈夫比她大十岁,但因着是有学问的人,她并不抗拒这段婚姻。
婚姻生活反倒让她得到了救赎一般,夫妻二人互敬互爱,尤其是丈夫十分体谅她的经历,家里家外一把抓,觉得她受了很多苦,什么都不叫她做,因为这层关系,那时候村里许多女人都冷嘲热讽,说她仗着是资本家的女儿,奴役老沈,因为这事还被村里叫去问话,好在老沈及时出现,说她是因为怀孕的缘故,身体不适,所以很多事都不能做,他作为丈夫爱护自己的妻子有什么错?
这段小风波也就揭过去了。
老沈是个好人,有学问,在村里当老师,若不是因为救学生伤了身体,也不至于走那么早。
丈夫离开后,沈姨没有被打倒,一人坚强地拉扯大孩子,岁月没有让她愤世嫉俗,反倒变得越发温和有韧性,年轻时的棱角已经被磨平。
她父母走的早,老公也走了,如今只有一个儿子,将他供出去好像是完成了使命,才有了一点闲情逸致,家里家外收拾的比别家雅致,一样的院子,土路,她架了葡萄藤,一边栽了好养活的月季和菊花,另外一边栽了蔬菜,从院门口到屋檐下这条小路用捡来的石子铺成小路。
活着很重要,可依然爱着生活。
沈姨看着萧槿亲切,萧槿每次来沈姨的家也觉得这里很亲切,角角落落都很别致,东西用完归纳到一起,不会乱摆乱扔。
有些人你并不熟悉,可见到的第一面就对她有好感,忍不住常常接触,于是从不熟悉就变得熟悉了。
“我们去北大找沈词,他那会正准备去图书馆学习,被我叫到食堂吃了顿饺子,这不是快冬至了吗?吃了饺子就不会冻耳朵了,哈哈。”
沈姨感慨说:“你们忙事情就忙事情,用不着每次去北京都要去看他,我相信他这么大个人,知道怎么照顾自己。”话是这么说,神情里依然满满感激萧槿对儿子的照顾。
“顺便的事情,独在异乡,若是看到家乡的人,是我也会很开心,人一开心学习动力就更足了,我说的没错吧。”萧槿乐天派地跟沈姨说笑。
沈姨闻言点头认同说:“小槿说得对,我说不过你。”语气里透着丝丝无奈还有宠溺。
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姑娘,尤其是知道她因为生了女儿被夫家看低,毅然决然的带着孩子回娘家和丈夫离婚,她就心生佩服。
当然这里面也离不开娘家给她的底气,萧家人她都很喜欢,不然也不会在走投无路时去萧家借钱给儿子读书。
在这种环境里,很多女人哪怕在婆家过得再苦都从未想过离婚,所以每一年,村里总有那么一两个女人跳河、投井、喝农药。
这就是为什么农村好少有离婚的人,因为熬不下去的都寻了短见。
她们离婚也没地方去,娘家也不让她们离,离了能去哪?
至于那些被家暴致死的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萧槿坐了片刻便要回去,沈姨送她到院外,殷切地道:“要常来坐。”
萧槿看着沈姨,忽然伸出手抱了抱她。
“沈姨,你在家要是没事干就多去找我妈玩,多串门,她也无聊的很,还能逗逗我家小圆圆,这小丫头现在嘴巴可能说了。”
沈姨第一次被人这样热情的拥抱,一时有些不适应似的,呆站在原地,等到回过神来,她也不由伸出手抱住萧槿,嘴里不住地说:“好好,槿丫头,以后我常去你家串门。”
萧槿笑眯眯地松开手,说:“沈姨,我可喜欢你了。”她是真的喜欢这个阿姨,喜欢她的坚韧,温和,有主见,以及思想上透露出的共同点。
虽然年龄不一样,可她们的思想是很近很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