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这话?
严明把带娃三年的记忆从头到尾捋了一遍,确认自己根本不可能说过这个。
虽然,这些话在他看来是至理名言。
“丫头,拿着吧,除了筑基要用到,这也是你铸就灵台的关键。”
无视心中的渴望,严谨很随性地往前走了几步坐在炉子边,从地上捡了一根柴火添进去。
她听到砂锅里不断滚动的声响,闻着飘了一路的香气,感觉对方应该变了好多。
“就算对我有用,那也是你的东西,跟我有又什么关系呢?”
这话让男人神情一变,想了很久都不知道怎么接。
他望着火光出神,无奈叹了口气,“我至今都没找到山药,给不了你想吃的山药排骨汤。”
山药排骨汤?
久远的记忆迅速浮现,严谨很快锁定当初的情景。
那是她刚满两岁的时候,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身在异域的事实,开始迈出探索世界的第一步。
只是没想到,这人会在心里记十五年。
这一刻,严谨想通了不少困扰自己多年的事情,也终于知道面前的炉子是怎么回事。
山药排骨汤,其实代表的是她的人生路途,对方一直没想好,所以才没出现。
“你,是青云圣地的圣主?”
该来的总要来,严明避无可避,很干脆地承认了。
“是。”
“当初你也没遇到危险,而是直接回了圣地?”
“嗯。”
“哦,那挺好的。”
严明直接被整懵了,事前设想过无数种闺女知道真相后该有的反应,暴怒、激动、仇恨等等,却唯独没有眼前这事不关己一般的平静。
他感到无比困惑,眉头高高皱起。
“什么挺好的?”
“你没出事就好。”
说完,严谨偏头打量容貌不算出众的男人,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老爹,你没死,我很高兴。
不仅省去了要帮你报仇的麻烦,还可以不用因为‘可能是我把你给害死了’感到愧疚。”
再一次听到这个称呼,严明的脑子彻底不够用。
“丫头,你不恨我?”
这话让严谨觉得莫名其妙,这种性子到底是怎么当上的圣主,又是怎么成为的东州第一人?
她突然就理解严武了,摊上这样不果断的师傅,早晚得累死。
“老爹,我不是你亲生的,对吗?”
严明脸色微变,轻轻叹息一声,接着点了点头。
“但是,我现在体内流的血,却是来自于你对不对?”
“你,你不可能连这个都知道,说,你到底是……”严明再也不能保持淡定,瞬间从石凳上起身,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严谨发现这人变得无比激动,跟炸了毛的猫一样怀疑自己是孤魂野鬼,狠狠翻了个白眼。
“老实坐下,屁大点事就知道激动,亏你还是圣主呢,传出去丢不丢人?”
“哦。”看到闺女有动怒的迹象,严明顿时怂了。
他依言坐好,但眼神还是透着怀疑和不解。
“如果你不是我爹,我都懒得搭理你。我身上的凤血被人取走,要是没有同源的外来血液,我能活下来吗?”
“那,也不一定就是我吧?”
这算一个合理的解释,但还不够。
“呼。”严谨出了一口气,闭眼说道,“我的血和骨头在严倾城体内,除了你之外,沧澜界有几人具备那个胆子与实力?”
严明:“……”
老天,丫头真不是妖怪变的?
什么都猜到了,岂不显得我这当爹的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当个器灵!
看他只顾发呆,严谨稍稍缓和了脸色,可语气却显得有些郑重,“老爹,你问我为什么不恨你,呵,我有资格吗?
即便将来我有超绝的实力,足以推平道宗杀光所有严姓之人,但我永远欠你一条命。
你本来可以什么都不用管,任凭我就那么死去,不是吗?
况且,你都决定回圣地了,却依然给我找了一份生计。
所以,我对你从来都只有感激。
无论是之前那个为了养孩子丢命的普通人,还是后来我知道了身体的异样,慢慢推测出部分真相,发现自己可能有一个不普通的老爹。”
一句句真诚的回应像一道刺眼的的强光,驱散了盘踞在严明心里多年的迷雾,把他拉出了自责的窘境。
感激?
闺女从来都没有恨过,只有感激吗?
“啊哈哈哈哈……”
望着疯狂大笑,散发出吓人气息的男人,严谨觉得这才对味,有几分圣主的样子。
“老爹,我赶时间,没事的话我要去找我家小宋了。”
“呃……”
严明的笑声戛然而止,心中生出不少酸意的同时,也伴随着难以言喻的惆怅。
不过他觉得这完全是自找的,闺女对自己没有怨恨,已经够了。
至少证明,当初的选择是值得的。
“十七年前,我去神州看望一位寿元将尽的长辈,却最终晚了一步,没能见到那位叔祖最后一面。
之后,我在严家附近的山顶坐了整整半个月,刚准备动身回东州,就见有人抱了一个被血染透的襁褓出来……”
事情并不复杂,东州和神州的两大严姓同宗,出于族人的角度考虑,严明不能坐视宵小之徒残害严家骨血,便一路跟随。
结果他发现这人根本不是什么歹徒,而是正宗的严家嫡系,也是道宗的长老。
愣神的工夫,对方已然来到天渊,直接将手中的襁褓丢了进去,嘴里还说了两个字。
祸胎!
严明大为震惊,连忙从自己所在的位置下去,赶在襁褓落地之前接了下来。
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费心的折腾,他奇迹般地把孩子救活了,可没等确认孩子的身份,严倾城觉醒天凤之体的消息传出……
作为一大势力之主,严明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严倾城的天赋,是从自己救下的婴儿身上窃取的,这件事严家和道宗都有份。
紧接着,他和王庭之主被孟庭州喊去,最先知道了神谕。
在不久的将来,沧澜界会面临灭界大劫。
隐匿万年的魔族,将诞生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魔主,以摧枯拉朽之势一统魔界,而后开始对外征伐。
万幸的是,道宗捕捉到一丝天机,提前锁定了出生不久,还是人族身份的魔主。
除掉了祸源,孟庭州仍不放心,决定开启沧澜界的变革,告知东州之外的三域,让孩子压榨完身体的潜能后再通脉。
为此,道宗牵头做了不少事情,可是严明却毫无心思,陷入自己亲手救下魔主的困境中。
他把孩子一点点养大,早已有了感情,眼看小丫头再过不久就能平安活下来,根本不可能下得了杀手。
反复纠结之下,严明想到了曾经在红尘历练途中结交的老朋友,之后就有了天风城的小铁匠。
然而,回到圣地的圣主大人万万没想到,小丫头好好在天风城待着,孟庭州又传来消息。
魔主已经归位,灾祸不可逆转,神谕正式生效。
要说魔主是别人也就算了,小丫头是严明自己养大的闺女,归个屁的位!
从那以后,他便对神谕有所怀疑,也对孟庭州这个人有了戒备。
但怀疑终归是怀疑,无数与神谕相关的事件先后发生,侧面证实了神谕的真实性。
魔界为庆贺魔主诞生引发魔渊动荡,还有被神谕点名的顾笙,以及所谓的救世七星,都能一一找到对应。
在这种境况下,严明彻底凌乱,再也分不清什么才是真相,虚度十几年光阴,炖了一锅又一锅的汤。
“丫头,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听完故事,严谨知道了不少足以震动一界的秘闻,脸上的表情甚是玩味。
她上前给了男人一个拥抱,轻轻在他耳边说道:“老爹,谢谢你,谢谢。不止我要谢你,整个沧澜界都要谢你,你才是真正的救世之主。”
第一次被人这么抱着,严明的身体很僵硬,闺女的话更是让他动弹不得。
“丫头,难道,你相信神谕?”
“神谕应该是真的,而我确实是魔主。”
严谨退开一步,露出少见的笑容,“不过这个魔主,却是人为制造出来的。老爹,贯穿整个沧澜大陆的天渊,其实就是魔渊对吗?”
“对……”
严明只说了一个字就愣住了,因为他已经明白闺女的意思。
没有自己偶然出现在那里,这丫头也不会死,而是会被天渊下面的魔族救下。
体内没有人族之血,又被魔族所救,自然就是魔族。
凭借丫头的心智,加上得知真相后对沧澜界的恨意,一旦……
所以,是道宗和严家自己作死,生生造就了一个绝世无双的魔主?
为什么?
孟庭州那个王八蛋,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