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
朝廷内外一片压抑。
坚守数月的千年开封古城，被流贼攻破了。
黄河决堤，数十万百姓淹死，数百万百姓流离失所，朝四面八方逃难求生，给这个风雨飘摇的腐朽王朝，沉重一击。
北方建奴也不太平，探子屡屡越过边线，为下一次入侵做准备。
内忧外患，严重摧残崇祯那颗早已憔悴的心。
烦躁绝望情绪交加，一连处置数位大臣，这让本就人心惶惶的朝堂，变得更加惶恐不安。
“万岁爷，泉城府卫送来捷报！”
听到捷报二字，崇祯瞬间来了精神。
“快，呈给朕。”
王承恩躬身快步上前，把捷报交于崇祯手中。
这是李侍郎送来的折子，没走正规渠道。
王承恩很清楚，这种折子绝对存在猫腻。
可万岁爷太需要一份捷报了。
而且，捷报涉及一个微妙人物：杨永青。
王德化和魏藻德的配合，看似天衣无缝，实则逃不过他的法眼。
两人利用万岁爷急于求成的心里，把东洋泽水匪说成一伙投机取巧蟊贼，令杨永青三月剿灭。
谁曾想，东洋泽同时祸乱泉城府五县，杨永青不仅没被他们玩死，反而立了功，这就有意思了。
崇祯看完捷报，脸色没有一丝喜色，冷冷一哼：“泉城府五县同时遭乱，仅禀报泉山县大捷，其他四县一笔带过，当朕好糊弄吗？”
“传旨泉城知府，如实禀报各县情况。”
王承恩躬身点头，看似无意说：：“万岁爷，那杨永青退敌有功，奈何水匪势大，三月剿匪之期将近，恐怕无力完成。”
崇祯这才想起来，给杨永青下过一道圣日，令其三月剿灭东洋泽水匪。
一时间，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猛然抬手，狠狠拍在御案上：“把王德化给朕叫来！”
没过多久，王德化受召前来。
“砰！”
崇祯拿起奏折，用力砸在王德化身上：“自己捡起来看看。”
王德化在心里暗恼，那个狗东西又弹劾咱家不成？是咱家最近太低调了吗？
捡起来一看，竟是一份捷报。
王德化能在皇宫混得风生水起，又深得崇祯信任，自是八巧玲珑之辈，稍一品味，便明悟问题所在。
这时，崇祯冷冷质问声响起：“你有什么想对朕说？”
“老奴一时不察，错判东洋泽水匪实力，差点导致万岁爷痛失一位爱将，罪该万死！”
“你还知道罪该万死？”
冷冷质问一出，王德化如坠冰窟。
他说罪该万死，是认错态度。
从皇帝嘴里说出罪该万死，那就真的要命了！
“朕信任你，视你为心腹，把东厂交给你管着，可你都做了什么？”
“镇府衙门失窃，拿一名蟊贼顶罪糊弄，你当朕不知道？”
“这一次，更是给出错误情报，让朕错判贼势，下荒唐圣旨！”
“难怪屡屡剿灭流贼不利，和你不无关系！”
王德化满心卧槽，崇祯这是想把所有兵败罪责，推到他身上啊！
明明是你急于求成，多次下旨催促将帅出兵平贼，且屡犯不改，导致多次兵败，怎么变成是咱家给出错误情报了？
即便情报有误，也是锦衣卫的问题，关咱家什么事？
王德化脑门触地不停磕头，嘴里不停劝慰：“万岁爷息怒，千万不要因为老奴，气坏龙体啊……”
虽然满心委屈，但王德化连半个字都没有解释，因为解释无用，还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他太了解崇祯了，谁都可以有错，皇帝绝对无错，皇上说你有错，没错也是错，这个时候唯有不断表忠心，让崇祯知道，自己是一条死忠老狗，才能窥得一线生机。
可不，见他认错态度诚恳，崇祯火气消散不少，语气也稍稍缓和：“朕睁只眼闭只眼，可你呢？再三把朕的宽恕当成放纵！”
“既然你管理不好东厂，那就不要管了，朕派一有能力的人来管！”
王德化心里咯噔一下，崇祯竟想撸他大权。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万岁爷明鉴，国事不顺，老奴一心想替万岁爷解忧，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流贼和建奴身上。”
“疏于防范顺天府和江浙太平之地，不曾想被有心贼子钻了空子，老奴害怕损伤万岁颜面，本想先定案再细查，不曾想惹得万岁雷霆动怒，老奴罪该万死，请求万岁责罚。”
王德化看似请罪，实则在用高明手段替自己辩护。
这和刚才情况不同，刚才是替崇祯背锅，无论如何不能解释。
这会儿为了权柄，他先表忠心，后说有人暗中使坏搞鬼。
崇祯生性多疑，最吃这套。
狐疑沉吟了片刻，话锋一转问道：“东洋泽水匪一事，你作何解释！”
王德化微松一口老气，他知道失窃案一事过了。
重重磕头回应：“回禀万岁，江浙乃税赋重点，老奴一心想替万岁解忧，过于急于求成，没有派得力人马调查清楚，仅凭东洋泽水匪用计袭杀二头山山贼，推断其势力不强。”
“又想杨永青本是一员虎将，还是漕帮出身，熟悉水道，想必剿灭水匪得心应手。”
“不呈想，东洋泽水匪狡诈多端，隐瞒其实力，悄然祸乱五县，公然抨击朝廷税赋，威胁朝廷命官！”
“因为老奴失察，连累万岁爷英明受损，罪该万死，求万岁爷责罚！”
听他这么一解释，崇祯满腔火气又消散了三分。
“念在你忠心耿耿多年份上，朕这次不予计较，倘若再有下次，你自己给朕一个交代。”
王德化一颗老心放回肚里，急忙应道：“多谢万岁爷不杀之恩！”
“老奴经此一事，往后不敢再有丝毫怠慢之心。”
“若是再犯，老奴自拿项上人头谢罪。”
敲打完毕，崇祯微微叹气。
“此份捷报，避重就轻，没有道出泉城五县遭灾情况。”
“你派人调查一份详细情报，呈给朕！”
“老奴遵旨！”
“五县皆遭贼，唯有这杨永青立功，可见他正如你说，不仅勇武，对付水匪也颇有手段。”
“传旨，升其为泉城府卫副指挥使，全力剿灭东洋泽水匪。”
“万岁爷英明！”王德化嘴上附和，心里跟吃了黄莲似的，别提多郁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