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日奈光重新躺回椅子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副蓝牙耳机,刚戴上女生走路的“咚咚”声就清晰地传来,有点吵到他的耳朵,那个录音器不是普通的录音器,它还可以作对讲机,现在只需要听就行了,但是——
“她爬楼怎么那么快?”听到门铃声朝日奈光下意识看了一眼手表,他才刚躺下来啊……
忬抱着小本子,看了眼门牌号确定自己没认错后就安静地在等在门外,没过多久门就被用力打开,男人的怒吼如穿越丛林的利箭向她飞来——
“说了不接受就是不接受!你怎么——”
话头戛然而止,荒川隆之在看到门口的女孩时立马噤了声,抓在门把上的手不自觉沁出一层薄汗:“不、不不不不好意思,我、我以为是之前那个男生……”
“没事没事。”忬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虽然她刚才的确被实实在在地吓了一跳,“请问我可以采访你吗?”
上一秒还在自责随随便便吼了人家,下一秒就听到她嘴里蹦出耳熟的话,荒川隆之一下就愣在原地,CPU慢慢烧了起来。
眼前的男人留着寸头,看起来干干净净,加上一身强壮的肌肉,忬猜测他可能是健身教练:“你好?”
“啊、啊!你、你好!”荒川隆之愣了又愣,仅存的理智在提醒自己该给这个女孩让路,“请、请进……”
楼下的朝日奈光猛地坐起,一双暗绿色的眸子盛满惊讶与不解:“这么快?!”他当初可谓是死缠烂打,不仅没能劝服荒川隆之,反而被他凶出了门。
自己的艰辛本就让他难过,忬的顺利更是让他心酸。
“难道说……”朝日奈光撑着脸盯着树上的鸟发呆,努力找理由来安慰自己,“莫非是性别原因?女生更容易得到信任?对!一定就是这个!”
忬本人听到这个结果也是十分惊讶,脑中想好的一大堆道理竟没有用武之地,从敲门到进门只花了不到一分钟。
荒川隆之小心翼翼地将门轻轻关好,纠结地跟在忬身后,仿佛不是别人进他家,而是他进别人家:“不、不好意思,刚搬过来,没怎么收拾……”
“不不不,很干净的,还很整洁!”忬站在原地不知该往哪下脚,这房子实在是太干净了,墙壁和地面都在反光,踩上去都感觉是在践踏他的劳动成果。
荒川隆之紧张地搓搓手,连忙搬过来两条椅子,顺便将朋友送来的水果也端上:“没什么好吃的,只能麻烦你将就一下了……”
“不不不!”忬简直是坐立难安,这人热情到她有些难以支架,“本就是我来麻烦你的,你不必如此客气,为了减少打扰你的时间,我们尽快开始吧!”
“哦、哦!好的。”荒川隆之在椅子上坐好,腰背挺直,目光炯炯,仿佛接受过严格训练。
忬见他坐这么端正,自己也不好意思懒着,便也撑起身体,瞄了一眼手上的本子,开始步入正轨:“请问你姓什么叫什么?”
“我姓荒川叫隆之。”
“年纪多大了?”
“二、二十五……”
“没事,不用紧张。家里还有什么人?”
荒川隆之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会才答道:“家里……没有人。”
“不好意思……”这下倒把她给难住了,涉及到这方面的话题忬总是会忍不住共情起来,虽然现在很想与他痛快地聊一场,但还得继续按纸上的问题问下去。
朝日奈光有意安排,这些问题看似平常,却都是循序渐进的,直到听见荒川隆之讲起自己的犯罪经历,忬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话题引到这上面来,讶异不已的同时暗地打量起荒川隆之,原来他就是岩石口中的杀人犯。
荒川隆之是一个看起来很干爽的男人,普通的长相大众的气质,若不是他说自己是刑满释放人员,忬肯定不会往这方面想,既没有凶恶的面相也没有满身的膘肉,忬的认知世界又被开拓了一点点。
荒川隆之本是一名成绩中等的学生,家中有一父一母还有一个哥哥,哥哥误入歧途,吸毒花光了家中全部积蓄,父母也是一再包庇,甚至让在读高中的荒川隆之辍学去打工,三个人努力挣的钱却还是填不满哥哥造的坑,某天哥哥毒瘾发作,产生幻觉把父母误认为是催债的人,失手杀死后带着家里的钱跑路,刚打工回来的荒川隆之撞到这个场面,便疯狂追他,一直追到大街上,当着众人的面将哥哥手中的钱抢走,在哥哥准备背刺他时又将他反杀。这一切在路人眼中却成了抢劫杀人,荒川隆之的亲朋好友没几个,也无监控可以自证清白,好在某些知情人士为他作证,最终只判了五年。
“五年……”忬抱着本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听完荒川隆之的经历后只恨自己不会时空回溯将他救回,“你正年轻着,怎么能进那种地方耽误人生啊哇呜呜……”
荒川隆之慌了,又是递纸又是递垃圾桶,女孩哭得太惨了,他一时没想起来自己才应该是被安慰的那一方:“没、没事!我才25,未来的路还很长,而且我在里面也不是没有学到些什么,可以说,我在里面五年学的比我在外面二十年学的还要多,其实我已经决定好尝试创业了!以后的一切我也都计划好了,除了……”
忬拧了一把鼻涕,抽噎着问道:“除、除了什么?”
荒川隆之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飞起两朵红云:“立业想好了我却没有想过成家,毕竟哪个女孩会看上一个坐过牢的人呢……”
“怎么会没有!”忬一拍手,脑中灵光一闪,“郊外有个御影神社,那里的结缘很灵的!如果你信我的话可以去那参拜一下!”
这是她偶然听巴卫提起的,说是御影在结缘这方面很擅长,如今虽然土地神换了,但她相信奈奈生也一定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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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吗?”说了这么多荒川隆之也打开了心扉,发自内心地笑道,“等我立好业了,一定去试试!”
“嗯!你一定可以的!”
两人从下午谈到傍晚,犹如遇到了知己,告别时双方都期待着下一次见面。
朝日奈光欣赏着天边的晚霞,耳机里又传来“咚咚咚”的声音,这次是下楼声,不过一会儿一个眼睛通红的女孩跑到了他面前:“我回来了!”
饶是已经听过这个女孩哭得有多惨烈,现在见到她双目湿润的样子朝日奈光心中还是忍不住内疚起来:“抱歉呐,让你做这种事……”
“你道什么歉呀。”忬将录音器和本子一同塞进朝日奈光的手里,眉眼弯弯,眼尾的淡红更显狐狸眼的魅惑,“你现在可以回家啦!虽然日子很难过,但你要相信未来一定会好起来的!”
“……嗯。”朝日奈光看着忬的笑容,第一次体会到朝日奈要口中的一笑百媚生是什么意思,“谢谢,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叫玖尾,你呢?”
“朝日奈光。”
“哦……”忬的大脑死机了一秒,忽然双眼瞪大,“朝日奈?!”
朝日奈光被吓了一跳,不免有些结巴:“怎、怎么了?”
“你家人口众多具体是怎么一种多法?”
“家里有爸爸妈妈,三个哥哥八个弟弟,妈妈肚子里还有一个。”诚实说完后朝日奈光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怎么那么像采访的问题?”
忬惊讶到双手抱头,仿佛五雷轰顶,心中的小人被劈得焦黑,正在疯狂转圈呐喊:
靠了呀!怎么又遇上了!!朱利的神力怎么这么管用啊!!!
“怎么了?”朝日奈光奇怪又疑惑,难道她是被超能生的朝日奈夫妇震惊到了?
“没、没什么……”忬缓缓放下双手,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后讪笑着挥挥手,“门禁时间快到了,我就先回家啦!拜——!”
“诶!等……”还没等朝日奈光喊完话,那个女孩就如一阵风跑远了,只余他一人在风中凌乱,“真是一个运动细胞发达的女生……嘛,还准备要个联系方式的,那就只能等到下次再会咯。”
朝日奈光看了眼手上的录音器,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真是一个好素材……她也是……”
……玖尾。
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后,朝日奈光将本子收好,悠闲地漫步在回家的路上,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相较起来,另一边的忬情况不太乐观,她大脑一片浑浊,嘴里一直在嘟囔着“怎么办怎么办”。
其实多遇见一个朝日奈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最主要的是,她从未知晓他们的家境竟如此艰辛,而自己却还在经常接受朝日奈要的好意,花了他不知多少票子,这不是在变相害这个家庭吗!
“他们都已经苦成连幼儿园的孩子都有任务要完成,而我却还在间接挥霍他们家的金钱,甚至毫无愧疚之意……”忬心中郁闷难以释放,一冲进神社就直奔后院,在一片纯洁的月辉中跪倒在地。
“咚咚咚……”
空灵的敲击声在神社中回响,还在厨房做饭的巴卫拿着一个铲子直接冲了出来:“在干什么啊这么吵…………谁让你在这敲木鱼的啊!!”
“我敲的才不是木鱼,而是我的功德……”忬抬起头,满脸悲怆,手上动作却没停,“以前也没说过不让敲啊……”
“在土地神的神社里敲这个你礼貌吗?再敲就把你这脑袋做成木鱼!”巴卫拿着锅铲戳戳忬的脑袋,对她的行为实在是不理解,“谁教你在御影神社干这个的?鬼切?虎彻?”
“不,我无师自通。”
“……通你头啊!把它给我扔了!”
忬抱着木鱼,万分不舍,这可是她变了许多鸡鸭之后才变出来的,虽然她不信佛也不信道,但敲敲这个莫名能减少她的负罪感。
“巴卫!小忬!”
奈奈生愉悦的叫声传来,对峙中的二人转头看去,只见她手上捏着一张符,在他们的注视下跑向一棵樱花树,“啪”的一声贴上去,一阵柔光闪过,光秃秃的枝丫上瞬间长出一片绿荫。
奈奈生骄傲地回过头,指指樱花树又指指自己,就差没把头扬起来:“怎么样!”
忬眼冒星星,立即鼓起掌,捧场第一名:“厉害厉害!姐姐快教我!”
“切,不过如此。”巴卫冷哼一声,拎着锅铲走厨房,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却勾起一个微弱的弧度。
奈奈生嘟起嘴,不甘示弱地哼了回去:“懒得理你!小忬,走!一起内卷去!”
“好耶!”忬丢掉木鱼,笑嘻嘻地挽上奈奈生的手臂,“卷死这只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