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匿的心思被艾琳发现,雷古勒斯下意识绷直了身子,像一只惊弓之鸟。羞色浸上脸庞,又很快被艾琳后几句话的质疑击得粉碎。
“永远纯粹的确是布莱克的底线,可不再是我的底线了。”
他的眼角泄出明媚的笑意,目光诚挚而坚定,“我不再是小布莱克,只是雷古勒斯,而雷古勒斯的底线,永远只有海伦斯。”
其实很早之前,他就对海伦斯的身世有所猜测了。雷古勒斯和海伦斯是朋友,可布莱克和普林斯却不是。
作为一个对血统的执念刻入骨髓的家族,沃尔布加向来看不上不在神圣二十八之列的普林斯家族。
更何况现任的普林斯家主是个在巫师界失踪了十几年后,带回了两个父不详随母姓孩子的女人。
两个家族的交际仅仅是宴会和生意场上的面子工程,甚至连明面上的来往都欠奉。
由于疑似有肮脏的血统,沃尔布加对布莱克兄弟俩与海伦斯的交情都不是很支持。在做小布莱克先生的那些年,雷古勒斯甚至不敢在假期与海伦斯通信,唯恐母亲的癫狂言行波及到她身上。
森严的规矩,压抑的家庭,歇斯底里的母亲、矛盾横生的亲子……
尽管时至今日,这些往事仍在雷古勒斯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响,造就了他在心上人面前无法自抑的自卑,但他终于能劈开身上的镣铐,回归自己的本心。
他如今只想做雷古勒斯,也只会是雷古勒斯。
艾琳终于收起尖利的锋芒,再次审视着面前的两人,眼底露出几分满意来。
“妈妈,你们在聊什么呢?你看起来很开心?”
沈羲和像一只小鸟,步履轻快地飞进来,嘁嘁喳喳地,带回了一屋子勃勃生机。
雷古勒斯给她递去一小盒芒果布丁,果然如愿以偿地引得小姑娘顺势坐在了他身边。
然而天不遂人愿,一道黑影嗖地从他身边闪过,一只硕大的猫狸子强行挤在了两人之间,用自己的大屁股把雷古勒斯狠狠地朝远离自己小主人的方向怼去。
“大王!”
沈羲和惊喜地把猫狸子捞到怀里,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看着爱宠黯淡无光的皮毛,沈羲和心疼极了。
被挤到一边的雷古勒斯委屈巴巴地看着同样被她忘之脑后的芒果布丁,莫名觉得他们有些同病相怜。
这可恶的蠢猫!无论过了多久他都依旧看不顺眼!
“从你走后,这小家伙就一直无精打采的,也不愿意好好吃饭。”艾琳补充道。
“那一定是想我了,妈妈也一定很想我。”沈羲和又蹭到艾琳身边,抱着她的手臂撒娇,趁机劝说她和他们一起搬到凤凰社去住。
“这样你能帮奥塔熬魔药救治伤员,还能经常见到我和哥哥。”
艾琳看起来有些意动,却还是在女儿期待的眼神里,坚决拒绝了。
“妈妈,你就和我们一起走嘛!短短半年,你消瘦苍老得厉害,我真的好害怕你和外祖父一样,猝不及防就离开我们……”
艾琳的手顿了顿,轻柔地抚摸着女儿蓬松的黑发:“只要爱在,思念还在,外祖父就永远陪在你和哥哥身边,妈妈也一样。”
天色渐晚,艾琳安顿着奥塔和雷古勒斯各自在客房住下。
沈羲和黏着母亲:“我晚上要和妈妈一起睡!”
艾琳迟疑了片刻,败在女儿水灵灵的大眼睛下,终是答应了。
那天晚上,沈羲和在妈妈的怀抱里,睡了最安心的一觉。
晨光透过帘帐洒在床上,艾琳看着沈羲和恬静的睡颜,轻柔地在女儿额前落下一吻。
她蹑手蹑脚起了床,来到一楼的浮雕墙前,轻吟咒语,墙体变形收缩,赫然露出一个密室来。
艾琳快步走进密室,身后的墙体即刻恢复如初。密室的地上,浮动的金光绘刻出一个繁复的图案。
艾琳念着咒语,举起一只匕首,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径直刺穿自己的胸膛。
鲜血被魔法牵引着,汩汩流出,落在地面的阵法上,便化作金光,围绕中心供奉的一绺黑色的秀发,如水波一般缓缓流动。
一颗颗血珠争先恐后涌出,飞离,就像她流逝的生命力一样。
艾琳愉悦地舒展了眉眼,她别无长技,唯有同父母一样,以这一身血肉之躯,化作儿女在这动荡岁月里坚不可摧的铠甲。
电闪雷鸣间,奔腾的鲜血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隔,停止了涌动。地上的浮着金光的花纹也结束了流转,只余一半还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余下的另一半,则彻底灰暗下去。
“怎么会?”
艾琳颤抖着,飞快地翻阅着父亲留下的书籍和笔记。根据记载,诅咒一经开启,就没有反悔的机会,献祭者需为受献者的血亲,心甘情愿供奉自己的全部生命,为受献者铸就一道屏障,丰盈他们的力量,守护他们的安康。
明明她是严格按照记载操作的,就像母亲对她的献祭,父亲对西弗的献祭一样,可怎么会出现问题呢?
任艾琳再三努力,也再献祭不出一滴血来。伤口处似乎有一层屏障阻止她生命力的继续流失,艾琳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父母的画像,落下泪来。
“妈妈……”
她真是个没用的母亲啊,连对女儿最后的价值都没有办法实现了……
画像阿兰恩挽着画像杰蕾妮(海伦斯外祖父母)的手,爱怜地看着女儿:
“艾琳,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思考,或许对孩子更重要的,是给她一个完整的母亲。”
艾琳看着画像里的父亲母亲,一时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