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记忆,比魔域那些时日还惨,黛宁身上被种下的东西,让人害怕,惩戒司的人,用尽手段,想找出缘由。
但黛宁确实一无所知,也无法告知一切。
最后一次来审黛宁的,是虞轻轻的师弟,名为何成献。
他对黛宁用了私刑。
断了的舌头,愈合不了的伤口,皆是拜他一人所赐。
直到被柳少迟发现,黛宁偷偷被带走。
柳少迟对黛宁也不好,他一边控制不了自己对黛宁的喜欢,一边又厌恶她。囚禁与侮辱,黛宁尚能忍受,但她接受不了,柳少迟拿走师父的魂玉。
不论黛宁怎么苦苦哀求,柳少迟还是抢走了它。
他对变成废人的黛宁毫不设防,所以黛宁轻而易举的伤了他,但也仅此而已,她一个废人,杀不了柳少迟。
后来,她又被丢回了惩戒司暗牢。
一开始,还有虞轻轻的追求者看热闹,想替心上人出头,但后来,来的人也少了。
暗不见天日的暗牢中,看不见时光流逝,看不到四季变换,感受不到光,也听不见声响。
日复一日的死寂后,黛宁悄然的死在了某一个冬夜。
临死前,黛宁仿佛又看见了一身紫衣的师父,背着剑,骂骂咧咧,带着怒火对她说:“谁又欺负我家乖徒弟了?告诉师父,师父给你报仇。”
黛宁啜泣着,闭上了眼睛。
师父,这个世间对我不好,一点也不好。
这世间对我不好,下一次,我就再也不来了。
时光仿佛在一瞬间拉长,暗牢中寂静而黑暗,暗牢外,大雪初停,鸟雀呼晴。
黛宁死后,谢扶白便能离开她周围,他走出暗牢时,外面下了雪。
山林都铺上一层厚雪,野山雀叽叽喳喳叫了两声,执剑的天才剑修,忽然趔趄了一下,摔在雪中。
谢扶白生来冷心冷情,情绪没有起伏,抬起头时,却刹那间猩红了眼眸。
“对不起。”谢扶白低低的说。
不知道在雪地里待了多久,谢扶白冻到浑身麻木时,他终于醒过神来,望着冻的通红的手,怔了片刻。
他能碰到实物了!
连剑都来不及拿起,他甚至忘了自己会仙法的事,跑回暗牢,颤抖着伸手,似乎想抱起地上破破烂烂的人。
他记得,少女最爱漂亮了,即使再生气,也会精心将自己收拾好。
可是她怎么能,无声无息的死在这个冬日,连尸身都不完整。
可是在碰到黛宁的前一秒,整个世界怦然破碎,无数彩光碎片从谢扶白眼前闪过,又消失。
明月高悬,竹影婆娑,飒飒风声,吹过檐下挂起的风铃。
谢扶白猛地睁开眼,环视四周,这是他的洞府。缓了会神,谢扶白才后知后觉想起,此时,黛宁应该待在她的小院。
在思考此时去见她是否合时宜前,他已经闯入了乌珑真人所在的山头,结界亮起,灵力震动。
黛宁被惊醒,还没坐起来,就被压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她吓了一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谢扶白。
狗男人受刺激了?
黛宁皱皱眉,按耐下起床气,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问:“怎么了?”
“还好,那只是个梦。”
才从被窝里爬起来的黛宁,身上都是暖的,像一团柔软的云,谢扶白甚至有种,他一用力,对方就会散的感觉。
但他又实实在在的抱住了她,抱住了真正的黛宁,而不是梦境里那般,如何都触摸不到。
“做噩梦了?”黛宁有些奇怪。
不至于吧,堂堂一个天才剑修,这一辈的第一人,居然被噩梦吓得要人抱。
黛宁小小的嫌弃了一下,又温声细语安慰道:“只是个梦而已,梦和现实都是反的。”
“你说的对,只是个梦。”谢扶白笑了下,那颗忐忑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此时,屋外传来乌珑真人的声音,她问:“乖徒弟,发生什么事了?”
说着,就要推门而入。
“师父等等!”黛宁连忙制止,说,“你等一下,我换身衣服见您。”
“都是女子,有什么不能看的?”虽然不理解,但乌珑真人给了徒弟尊重,默默撤回手,抱着剑等在屋外。
“深夜闯入是我不对,我向长老道歉。”谢扶白松开手,想往外走。
“别!”黛宁拉住他,摇头道,“我糊弄师父一下就过去了,你真去道歉,我得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得安生。”
强压着谢扶白在桌边坐下,黛宁捋了捋头发,推开门又迅速合上,往外走去,一脸无辜抬头:“师父,怎么了?”
乌珑上下扫她一眼,皱眉道:“你说换衣服,就换了身寝衣?”
黛宁顿住,讪讪一笑。
“算了,你安全就行。”乌珑真人也不管别的,戳着黛宁的脑门道,“反正有什么事,第一时间找师父,师父都能兜得住。”
“我知道,谢谢师父。”黛宁拽着她的袖子晃了晃,撒娇讨好一笑。
“我回去睡觉了。”乌珑真人摸摸徒弟的脑袋,转身就走。
人消失后,黛宁转身,推开门,望着坐在桌前的谢扶白,盈盈笑道:“大半夜扰人清净,我不想睡了,我们出去逛逛吧!”
月光从她身后亮到屋内,一路到谢扶白身前,光影划分明暗线,明明一步之遥,月光下的黛宁,显得纤细身影越发虚无,仿佛下一刻便要消失。
心下莫名慌乱,黑暗中的谢扶白站了起来,点头道:“好。”
他拿了件披风,给黛宁披上,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去。
黛宁说:“今晚的月色真好,还有多久就要入冬了?”
听到入冬二字,谢扶白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的,却是那场大雪,闭了闭眼,谢扶白敛神道:“还有两个月。”
“就两个月了啊!”黛宁抬头,望着星空,有些伤感,“时间过的好快,让我都有些舍不得。”
“为什么这么说?”谢扶白心下重重一突。
黛宁笑着说:“此情此景,就随意感叹一下。”
二人边说边走,一路到了澄心湖,水光弥漫,夜雾初升,星月照水。
二人坐在湖边石头上,黛宁青丝未束,被风柔柔的吹起来,谢扶白望着她,眼神不曾错开半分。
“萤火虫?”黛宁忽然诧异低呼一声,“入秋了居然还有萤火虫?”
她伸手合拢,去抓萤火虫,似乎想给谢扶白看,却没注意,让萤火虫飞了出去。
黛宁下意识伸手去抓,没有抓着,衣袖往下落了一段,显露出青痕。
谢扶白的目光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