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夜深,惩戒司的人终于累了,黛宁坐在结界中,一点点抓紧了手指。
谢扶白安抚道:“没事,你想不起来接触过谁也没关系,顶多是复杂些,这事也能解决。”
他说话云淡风轻,事实上,从何成献死的那一夜开始,他已经许久没合过眼了,不眠不休的查这些事。
“谢师兄。”黛宁的声音带上一丝哽咽和颤抖,“对不起,对不起……”
谢扶白眼睫微颤,琉璃眼眸望向黛宁,问:“对不起什么?”
黛宁扑到他怀里,抱着他哭了起来,说:“夏日祭那一夜,有人给了我一个黑色的东西,说只要让我将它下在你身上,就能得偿所愿。”
“可是我还没有动手,只是那一夜回沧澜山后,同你说了几句话,那个东西就消失不见了。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何师兄。”
谢扶白身体一僵,听着黛宁哭诉完,他闭了闭眼,过了许久,手才落到黛宁背上。
安抚般的拍了两下,说:“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他伸手,推开黛宁,擦去她面上泪痕,声声冷静道:“记住,暗生春的事,你并不知情,你只是无辜接触了我,被迫感染而已。”
“谢师兄……”黛宁依旧在抖。
月色下,少女盈盈泪眼中,满是惊惧与惶恐,青丝委地,凌乱的有些狼狈。
“记住了?”谢扶白又问,嗓音清澈飘渺。
“记,记住了。”黛宁慌乱点头。
“别怕,与你无关。”谢扶白将她拥入怀里,一下又一下,安抚的摸着黛宁的长发。
他抬头,望着屋外那轮明月,天际的月色仿佛化作剑尖上的锋利寒芒,狠狠地刺入他心底。
他的所作所为,与他多年来受到的教育完全相悖,但这一刻,他心底却又莫名的清醒理智。
甚至这一刻,他竟然因护住黛宁感到了些许不合时宜的欢喜。
谢扶白觉得有些煎熬。
等天色再亮起时,黛宁被放了出来,柳少迟来接她,对她道:“原来蛊母在谢扶白身上,你真是无妄之灾。”
黛宁打断他的话,问:“谢师兄……他如何了?”
“被关进了惩戒司,不得与外人接触,灭去蛊母前,他都不能出来。”柳少迟说。
他的话出口,身边的少女突然痛哭出声,柳少迟吓了一跳,急忙问:“怎么了?”
少女抹去眼泪,郑重道:“我要去寻星罗花,我看过相关资料,星罗花能灭蛊母,我要救他。”
“你疯了!”柳少迟觉得她不可理喻,“星罗花生长的地方,也是你能去的?”
黛宁望着他,生气道:“你不帮我就算了,我自己去。”
柳少迟试图拦她,但他自然拦不住黛宁,他又怕她出事,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跟了上去。
二人一路去往星罗花的生长之地,柳少迟不甘心的问她:“你真的那么喜欢谢扶白吗?我真的,没有一点机会吗?”
黛宁望着柳少迟,笑着说:“等拿到了星罗花,我就告诉你答案。”
“算了。”柳少迟也不抱什么期望。
二人一路九死一生,在寒潭深处,摘到了星罗花,背后的星罗兽追击不休,只要逃出寒潭范围,就能得救。
柳少迟上岸之际,黛宁回头,对他伸出手,柳少迟浑身狼狈,笑着准备握住她的手。
但下一刻,匕首刺往柳少迟心口。
他抓住锋利的匕首,掌心被划破,鲜血染红胸前,柳少迟震惊的望着黛宁,不敢置信道:“为什么?”
黛宁冷冷的望着他,说:“柳师兄,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柳少迟面露疑惑,“什么?”
“我做了个梦,梦里,我过的很不好。”黛宁苦涩一笑,说,“那个梦里,没有人喜欢我,我师父因我而死,我经脉俱废,还断了舌头,变成了一个废人。你囚禁了我,羞辱我,折磨我,最后将我丢进了暗牢,我死在了那里。”
柳少迟摇头,觉得荒谬,“我不会那么做,只是一个梦,你就要对我下手?”
“如果我说,不是梦呢?”黛宁望着他,泪水湿了脸庞,“你信,这世上有时光回溯的法术吗?”
柳少迟神色恍惚。
黛宁跪在寒潭边,凑近他,声声控诉:“你知道吗?是你杀了我,你亲手碾碎了我的自尊与骄傲,最后杀死了我。你杀过我,可你竟然还妄想,我们之间会有可能。”
柳少迟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他看得出,黛宁面上的痛苦不是假的,柳少迟几乎要崩溃,他不信,他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事。
他明明是爱黛宁的。
“柳师兄,我要回答那个问题了,我不爱谢扶白,可我恨你,我对你的恨,此生此世,永不磨灭。”
柳少迟的手一松,刀刃破开血肉,刺入心脏。
黛宁用力一推,他往后,跌入寒潭之中,冷水淹没他的眼,隔着水波,他望见黛宁毫不留恋逃走的背影。
本命剑掉入寒潭深处,他费力抬起手,似乎想触碰到黛宁的虚影。
“我杀过你,你既然想我死,那我这条命,便还你。”
星罗兽追了上来,一口咬住他的肩,将他拉入水底,细碎的话语被咕噜的水声淹没,水面涌起大片血红,血色翻滚中,青色的发带于水面浮沉,飘远。
这一次,再也没人能听见他的声音。
他说:“可是黛宁,我爱你。”
直到确定自己安全,黛宁才停了下来,冷漠的擦去自己的眼泪。
她没想到,柳少迟的反应那么快,如果没有吐露出前世之事,黛宁很确定,柳少迟会拉她下水,要她陪他一起死。
但这一番折腾,并不算亏。
柳少迟和何成献,该贡献的爱慕值都给她了,她也该清算上辈子的账了。
必死名单上的四个人,已经死了两个。
何成献,是因暗生春而死,谢扶白保她,她便是无辜的,何成献的死与她无关。
而柳少迟,他是在替谢扶白取药路上,为救黛宁而死,自然也跟黛宁无关。
一石三鸟,黛宁想,魔尊送来的暗生春,倒真的是个好助攻。
就差虞轻轻和谢扶白,谢扶白暂时不能死,但虞轻轻失踪了,不难猜测,她应该是被魔尊带走了。
算了,少虞轻轻一个,算不得什么。
更重要的,是谢扶白。
很快做好心理准备,黛宁收拾好自己,往沧澜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