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上依旧阴风萧瑟。
男人默不作声的站在桥上,眉头紧锁,又不知在想什么。
竹无晴一直被那痴儿纠缠许久也懒得再去探究。
实在是心累!
直到投生通道关闭,往生镜早已灰暗一片。
她只能无奈掏出身后的一破旧木板立挂于桥头。
木板上用蹩脚的字体歪歪斜斜的写着“休业”二字。
随即吆喝着桥下仍然排着长队的小鬼们,“散了,散了,大家明日早点来!”
本来还在四处懒怠游魂的阴差们听到后,一个个如释重负,立刻惊鸟般轰散开来。
还未从刚刚爆裂声惊吓中缓过神的众鬼见状也不敢再逗留此地,纷纷逃离,生怕再遭遇刚刚好奇害死鬼的恶果。
片刻之间,奈何桥上只剩竹无晴与那红发男子。
竹无晴也不想再与一个陌生人争吵不休下去,只得先打破沉默道,“行吧,纵使今日指标没有达成,但早早结束回去歇着好像也不错。
至于你呢?咱们黄泉大路两边走,昨日恩怨昨日消,阴司浊地,不利于尔等仙人修行,上仙还是请速速离去为好。”
说完径直略过痴傻的男人,只当作他认错人,不愿再与他多计较。
可男人像是听不懂人话,她前脚走,他后脚跟。
她慢,他慢。
她跑,他追。
竹无晴看着背后一直尾随的男人,突然心上一计。
……
“阎君大人,竹无晴求见。”
两扇铁门毫无动静。
不是说阎君今日不舒服吗?应当不会出门才是!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懒散老儿一准在装傻!
她不信邪的坚持高声喊道:“亲爱的阎君大人,我特意给你带了两壶你最喜欢的今不醉。”
这都能忍得住?
“阎君?我知道你在里面!别躲啦!”
“阎君老儿!嘿,别以为你躲在里面不出声,我就不走了!看你能憋到何时!”
竹无晴站在阎罗殿门口半晌,腿都酸了,嗓子也喊哑了,阎君愣是沉得住气,就是不开门。
竹无晴不解,这身后的男人到底什么来头?让阎君大人怕成这样,门上还锁了禁符。
本来还想让阎君出面,摆脱身后的麻烦,这下计划完美泡汤。
无奈之下,她沿着忘川河边一直走啊走啊,围着偌大的阴司宫绕了一整个大圈,为的就是能遇见一个好心鬼来帮帮她。
可白白绕了一大圈,一路上依旧连个鬼影都没碰见,连平日最爱找她聊天打牙祭的薛老怪和谢必安两人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对了,今日七月初一!”
竹无晴望着穹顶血月高挂,内心咬牙懊悔着,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日子。
今日农历七月初一,地府之门大开,诸鬼皆可自由“游荡”人间,享受世人礼拜、祭祀、供奉!
闲暇无事的众鬼们早就互相搀扶着,蜂拥出鬼门,彼此吆喝着“一起出门‘鬼混’了”!
而她全年无休,竟然过的也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弯弯绕绕地又原路走回了忘川河畔。
……
在浮萍满地的往生池忘川河畔,周围有廊房数百间,唯独一个茅屋院落尤其显眼。
屋顶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苞状洁白,泛出半透明的光辉,花瓣顶端是一圈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
还记得百年前她刚来这幽冥阴司的时候。
阎君老儿满脸的褶儿笑开了花,大手一挥,甚为慷慨,“此后,你便是这忘川主人,那河畔的屋子就归你了!安心住下,外界若有人找你麻烦,本君替你扛。记住,从此幽冥阴司就是你的家!”
竹无晴感激涕零,可顺着阎君的手指,欣喜看过去,顿时僵住——
一户不大不小的茅屋,顶上草瓦东缺一片,西少一片。有的好,有的坏。忘川鬼风一吹,摇摇晃晃。
黑无常薛老怪和白无常谢必安倒是甚为好心的说来帮她一起收拾。
可不到半个时辰,那俩人十分默契的纷纷以锁魂任务繁重为借口,全都落荒而逃。
再观今日之事,可见关键时刻,无人可靠,唯有自己。
那茅草屋门侧一旁角落里歪歪倒倒地躺落着一个木制长牌。
上面已经布满灰尘与青苔,隐约见上面刻着“忘忧铺”三个黑色大字。
屋前灰白亭帐之下,设有一个巨大锅灶。
以往总有许多鬼魂三三两两地围坐着喝茶聊天。
今日倒是难得一见,一个鬼都没见到。
竹无晴独身惯了,百年过去了,这破屋住的时间久了,她倒是看这屋子越发合心意了。
竹无晴坐下先给自己倒了杯茶,随后又给男人倒了一杯。
红发男人瘪着嘴一脸委屈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不敢上前。
竹无晴习惯性地一脚踩在旁边长凳上,言外之意让红发男人坐她对面去。
平复过往思绪后,缓缓说道,“请坐吧,这里也没别人,只有你和我,现在可以说了吧,你到底是谁?这浑身浓郁的仙气总不能是妖族朋友派来戏耍我的吧?”
说话间时不时抖动着腿,豪放坐姿毫无天界仙子常见的那种柔弱姿容体态。
男人这时倒是表现的乖巧,眼神唯唯诺诺,不敢再肆无忌惮地盯着竹无晴。
他盯着茶水中自己的倒影,眼里一片低落,失神地自言自语道,“我若是妖,就好了……”
竹无晴眼神怔住,虽然她有很多妖族知心好友,但也从不敢夸大此语。
自万年前神族一统六界,妖族也被剥仙骨,从此再也不得入仙级。
要知道六界中,唯有见得妖族人人喊打,任何事只要涉及妖,背锅的永远是妖。
她虽不嫌弃妖,但至少庆幸自己并非妖。
眼前这人竟然愿意为妖?果然是个傻子!
男人又道,“阿渊,你从前叫我阿渊。我也喜欢你这么唤我。
晴若见,渊海平,竹林潇潇乘风起,落花飞雪笑春来。”
眼眸清亮见底,俊挺的脸上莫名红晕一片。
竹无晴翻了个白眼,“那我刚刚桥上问你,为何不回答,现在又一路跟着我到这,到底所为何事?何仇何怨一次性解决吧!”
“我生气!人家不开心!晴儿,你怎么又把我忘了呢?你是我最爱的娘子啊,我次次来,你次次忘!”阿渊急忙解释道,“我找了很久才找到你,是不是因为我不在你身边,你就不记得我了!那么这次,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
他下巴微微扬起,眼神炯炯,像是明明自己乱跑走丢了的小孩在装模作样地质问母亲为什么不要他。
竹无晴想着这莫名其妙的画面,突然一个趔趄,差点一口茶水喷出去。
晴儿?这六界谁见到她不是一句孟婆大人,要么一声弦月上仙,感情再亲厚的也不过直呼她的名字,无晴,二字。
什么时候她成了他口中的“晴儿”?
她可从未有过仙侣呢?这傻子莫不是认错人了?要不,就是和她一样,有脸盲症?
竹无晴看他一副俊逸清朗身姿,言行举止却如稚儿一般不着常理,真是可惜他这副好皮囊了!
看这喜怒无常的性子,她还是能不招惹尽量远离,对于他口中错认的娘子称谓也不想否认再争辩了。
她眉眼弯弯,脸上堆起笑意道:“阿渊?是吧,行,这次我记住你了,肯定不会忘了,放心吧!
既然你我之间无仇无怨,我看你周遭仙气缭绕,必是天界某位仙君大人吧?你不知道没有天帝允许,不得擅闯幽冥阴司吗?
况且这里鬼气森森,你魂体出窍太久,实在不利于你的仙力修行。天色渐晚,我跟您不一样,小仙灵力尚微,每日都需及时睡觉休息!”
阿渊听到竹无晴又要赶她走,神情激动:“你是我娘子,你在哪里,我在哪里,我不回去,我要跟你一起!我哪儿也不去了,夫妻本就要住一起的!”
竹无晴被茶水呛住,她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再次问道,“你刚说什么?”
她没听错吧,跟她住一起?
竹无晴额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跟傻子聊天就是耗费心神,这今日头疼的实在频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