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个时候,落尘也没有明白为何举国都在披麻戴孝,于是问出了那句话,
“皇后,这满国孝礼,何殇至此?”
皇后难掩悲痛,将明心和云天带来的消息转述了一遍,每一个字似乎有千斤重,压得皇后痛苦不已。
此时的落尘无疑就是皇后的倚仗,是她死灰复燃的一缕风,一粒火苗,一个希望。
长阳之恨,唯有修行者能解。
落尘正是修行者,也是长阳国唯一的修行者。
在长阳国心中,在皇后心中,他落尘一直就是长阳国的一份子,他既是长阳的子民,更是长阳的军人。
一直以来,落尘的百夫长军职从来没有被撤销过,那个位置一直在那里,虽然不高,但军中都知道落百长的传说,也知道那个位置上的那个人,有着怎样的际遇。
当然,落尘也深知这点,在听到两万明光甲葬身修行者的那一刻,他终于从眼里露出一丝狠色,这在落尘身上是极少发生的,甚至可以说是第一次。
长阳,这对落尘来说就像是儿时记忆里的老家,等长大后他出去了,在外漂泊游历,可是心中总有一个归宿。
他隐隐约约明白,那个属于自己的归宿就是长阳。
纵然留在那里的记忆已经模糊,可是那份特殊的情深怎么都抹不去。
刹那间,似乎前世记忆中的孔大将军在眼前静静地冲他微笑,可落在落尘的心里,这份慈父一般的笑容就像是一声声鞭策,一句句质问,鞭策他何故冷眼旁观,质问他为何不好好看好长阳安宁。
先帝端庄又无奈的模样又在脑海中浮现,他在秋水河的小舟之上,对着蓑衣斗笠的落尘问道,
“你说,为何这水叫秋水河?要不题诗一首?”
落尘撇嘴,
“我只是个护卫。”
那时,那景,历历在目。
可人,已是阴阳两别。
落尘见皇后面色无光,一副风残之像,心下不忍,连忙阻止道,
“皇后若信得过我落尘,我定给死去的两万明光甲讨回公道。”
这,是长阳国的礼,就算去者已逝,但留者一定不能让去者心寒,两万明光甲需要为他们的一生划一个句号,而这句号,便是血仇还以血债。
皇后终于支撑不住,昏厥了过去,这是她几日积累的疲劳和心疾攻破了最后的防线,她太累了,一国之仇压到她一个人身上,她怎能扛得住?
把皇后抬到寝宫后,官员们愣愣地看着落尘,虽然皇后最后没能说什么,但是从皇后的态度中可以看出来,落尘还是深受皇家信任的那个落百长。
何长生第一个站出来,行礼道,
“落百长,接下来要如何,我统御的明光甲全凭你调遣。”
此时,何长生已经升为将军,手下掌握着一万明光甲,可以说是位高权重。
虽然乍一看一万明光甲从数量上并没有多少,可是就因为是明光甲,一万,足以横扫一切凡人军队,这是一股非常可怕的力量,也是长阳重器。
落尘向何长生行了一个躬身礼,这是对他身为将军应得的礼数,也是对他此刻为长阳舍身觉悟的感谢。
他明知道两万明光甲的下场,但还是毅然要跟随,这就已经把他和一万明光甲的性命交给了落尘。
落尘也知道此去凶险,他不能那么做,他也等不了。
武侯城离鸿蒙近两万里…。
落尘很愤恨,可是面上依旧是那个看不出悲喜的样子,只是这次,他的心性好像被仇恨冲得面部全非。
站在百官之前,落尘冷冷说道,
“这次是我和他们之间的事,就让我去做个了断。”
何长生赶紧解释道,
“落百长的意思是这场较量是修行者之间的对决,我们去了也没用。”
台下有人出言道,
“落百长,既然你愿意代长阳去讨伐那些修行者,我长阳自是感激,不过,你有什么要求吗?”
落尘看那个人有点面生,但看他的样子很有自己的成见,像是后进的年轻有为人士,不过,这话听了让落尘有些不舒服,于是对他说道,
“我是长阳国的子民。”
那人听了一愣,然后面红耳赤地退了下去。
显然,他本是想巴结落尘,让他在这个关键时候提一些要求,可是没想到对方却装作不懂,挡了回去。
那天,明光殿前五百圣安卫,长阳宫里百官咸齐。
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尘带着两个女子飘然入云,他们来时像天神降落,去时像仙班回朝。
很多人听说过修行者御风而行,但没有几个人真正见过修行者游龙般升空的姿态。
但是在这个举国哀痛的时刻,长阳国明面上唯一的一个修行者就在众人面前翩翩落入云端。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那两个不起眼的女子,也同落尘一样驾风而起。
他们的心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他们原本眼中的世界也在此刻坍塌,他们这时刻终于意识到,这世间是人神共存的世间。
三个人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云都城,此时云都城戒备森严,虽然没有发生战事,但明光甲已经动员,时刻都在备战的状态。
从寻仙阁的天台上,远远望见南边升起了狼烟,这表明有修行者进入了云都。
云天怀着忐忑的心情站立在天台之上,无数的明光甲在围着寻仙阁严阵以待。
落尘看到狼烟升起,转念想到这很可能是云天为了应付修行者做的准备,于是传音到寻仙阁上空,
“云天,我是落尘。”
云天深邃的脸上变作疑惑,细细再听了一遍,落尘的声音也再次响起,
“云天,我是落尘。”
云天的脸色终于变作狂喜,大声命令道,
“不要动手!是落百长!”
明光甲沉寂了片刻,然后山呼海啸般响起了一句口号,
“长阳永耀,长阳永耀…。”
这是长阳军队的口号。
明光甲来自长阳,当然知道落百长的名号,他们此时就像是劫后余生的战士,心中的激愤从这口号中宣泄了出来。
他们也像是用这句口号来迎接落百长的到来,来迎接长阳国的这个传说。
他们更像是在庆祝一场胜利,因为他们做到了,做到了面对强大修行者时的无惧无畏。
虽然没有发生,但在刚才,他们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他们深知自己不敌,因为鸿蒙城那两万明光甲已经证明过了这个事实,可是他们还是那样做了,所以他们无愧于心,所以他们为自己而骄傲。
可是,谁不愿意活着,当知道天上出现的修行者是他们口口相传中的落百长时,他们当然惊喜,于是发出了那句口号。
三个人落到寻仙阁天台上,明光甲纷纷向落尘行军中礼,像是倒勾…。
“你们这些人,我才是你们的上司。”云天不乐意地指着明光甲说道。
随后云天瞥见了一个人,一个他魂牵梦绕的人,那个人也看向他,四目相对。
可是,两个人只一刹那的深情对视就笑了起来,
“安弱姑娘—。”云天把每个字都拉得比平时长了一些,像是在掩饰,又像是在强调,强调她对这个名字的刻骨铭心。
“云天兄。”
安弱走到云天身前,一把抱住云天,
“好久不见。”
云天精神恍惚,被这一抱吓得噤若寒蝉,不过,是惊喜,而不是惊吓。
随后,云天看着落尘,瞪大着眼,
“她这样抱过你?”
落尘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