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仔细在行致楼里如鱼得水,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饱满充实。
对于她来说,这酒楼就是他精神世界里的净土,就像当初在寻仙阁里的杨丫鬟,任凭耳边纷乱嘈杂,可只要手上有事情忙碌,那么她就超然世外,她的心就像是入定。
酒楼的小厮们被留了下来,对于安弱来讲,沉溺在一片江湖气息中才是她最喜欢的状态。
虽然她也不在乎赚三瓜两枣的,可是要的就是那个味,来来往往的烟火味,这样才是人生,活得才有滋有味。
见到落尘回来,安弱问,
“哟,你这黑皮汉去了那么久,打听到什么了?”
落尘撇嘴不理,这里人多,他也不好说。
虽然不知道落尘具体要去干什么,但是安弱明白,既然这里出现了那么多和斩尸剑一样的兵器,那么落尘自然会好奇,好奇之后总会要看个究竟。
落尘随意地在一张空桌上坐下,见杨仔细赶来倒水,无奈道,
“丫头,你这是有自虐倾向呀,得改。”
杨仔细不明所以,
“落尘哥哥,我哪里自虐了?”
落尘一时被问住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心想别人以为的枯燥,或许正是人家的热爱,于是只好讪讪说道,
“也许我多想了,你自便,你自便。”
想要用道理说服一个人,很难,更何况是杨仔细,这个丫头看起来木讷笨拙,可其中却有归于本真的意味在里面,落尘可不敢卖弄自己,到时候把自己搭进去献丑都不一定。
这时,一个落魄书生模样的人走进了店,他环顾四周,神态中透着窘境,像是在估量自己的身价能不能进入这里。
书生没有翩翩君子的仪态,也没有文弱体瘦的感觉。
虽然他穿的素衣看起来很久没有洗过,隐隐已经有了肉眼可见的汗渍,头发蓬乱,面上的尘垢朦胧,更显得苍凉酸寒。
可是就算如此,也盖不住他昭昭如日一般的气度,有种气自华的底色由内而发。
这不是单纯的书生模样,更是一个读书人读出心中抱负后所有的洒脱,不拘泥于山水诗画,不流于自持风雅。
落尘上前,他看不得这种看起来有本事的人流落的模样,或者说他很尊重这种人,
“兄台要住店还是吃饭,可否赏脸和我一起吃个饭?”
这是放之四海都通用的规则,如果一个人邀请你来他桌子上一起吃饭,那就是邀请的人结账。
书生客气地拱手道,
“也好,本人御子,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
落尘心里暗暗称道,果然不是一般人,这只一句邀请就毫不扭捏,看起来卓卓有礼,但却是磊落坦荡,不吃嗟来之食,却也不固执迂腐。
更重要的是,他居然叫御子。
单就名字就有一种超脱凡尘的味道,这让落尘更觉得此人不仅仅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落尘,”将要落座,落尘也拱手行礼道。
在蛮荒之地,拱手行礼一般是江湖人士所为,而且是双手抱拳。
而刚才这个人的拱手礼,却是用的双掌打开,十指相接作礼。
这也是各地方的民俗不同导致的。
这时,安弱客串着小二的绝色,站在桌子前直接问道,
“要吃什么?”
“菜谱上的都要。”
落尘随口说道。
“你…。”安弱憋着话走开,转念一想又不是我做菜我急什么?
而更面露难色的是落尘面前的御子,他不是表现出破费了的难为情,而是脸色不悦,似乎是在说想不到是个纨绔公子,我很看不起你的意味。
落尘也没放在心上,客气地解释道,
“我刚盘下这个酒楼,正好试菜,也好提出建议。”
御气显然没有料到眼前这个人居然就是这家酒楼的主人,羞愧地道,
“想不到落尘公子年轻有为,小小年纪就有这家当,难能可贵。”
御子就算是落魄到这个地步可是嘴上却没有一点恭维的意思,这句话更像是一种点评,一种居高临下的肯定。
落尘并不反感这些,好歹这也是在夸人,他好奇地问道,
“御子兄想必是有什么隐情,能不能说说?”
御子仰天长叹,
“君门深似海,乡音万里外。”
看来是怀才不遇,报国无门的赤子,同时想到御子家乡在万里外,那这个正国的国土岂不是很大?
落尘随后又想道,文人多用夸张的修饰手法,可能事实并非如此呢。
“御子心中赤诚,可敬,你家住哪里?”落尘问道。
御子怅然道,
“我是朔春府映月村人,离盛安有一万两千里,那地方太过偏远,落兄可能没听说过。”
还真有一万里,这是真实诚的人呐,落尘不仅感叹。
随后又问道,
“以御公子的才能,取个功名应该不是问题吧?”
御子表现出一股不屑,
“我是来报效天下的,又不是奔着功名,我也不是没考过所谓的功名,可是我看那试题就来气,”
御子不无愤然地摆摆手,
“不说也罢,”
“反正闲着,说说看,让我也见识一下呗。”
落尘问道,他对这试题也是好奇,怎么让这个人这么看不上。
御子无奈道,
“试题功名,应该是要讲时政弊端,治世方略,它居然要我以盛安为题写一首诗,这不是荒唐吗?”
此时,菜品已经开始上桌,不多时便摆满了整个桌子。
安弱命人把旁边一个空桌子移过来,把它拼到落尘那张桌子上。
两张桌子拼成了一张,但很快又摆满了菜品。
两人无言一笑,
“我生平最在意吃,虽然这些怕是吃不完,但我也骄奢一回,来。”
落尘说着就开始大快朵颐起来,转眼就把腮帮子撑得鼓起了包。
“落公子也是性情中人,那我就不客气了。”
见落尘吃得贼香,这哪里是在试菜,分明就是在抢食。
御子也被这气势感染,不顾形象地吃了起来,他本就处在饥寒交迫中,吃起来也是无比张扬,丝毫不让落尘。
正吃间,御子似乎感觉差了点什么,于是喊道,
“小二拿酒来。”
此时的御子完全进入了另一种境界,一种忘我的狂欢中,虽然是在小小的酒桌之上,但感觉精神已经到了九霄云外,令人心旷神怡,也叫人酣畅淋漓。
“来!”
御子端起酒碗,也给落尘倒了一碗,酒盈于桌。
对于酒,落尘不记得上次喝过是哪年哪月了,也早已经忘了酒是什么味道。
他本不喜欢饮酒,可是这个时候他感觉他遇到了知己,那种美食在前,天下我有的知己。
两个人面对一桌子的酒菜,气氛却很热烈,落尘接过酒,一口闷了下去,顿时一股辛辣从喉咙袭满全身。
他晃了晃脑袋,这股汹涌的辛辣又转变成沉重的头晕,直冲脑门。
落尘感觉天旋地转,脑门铅重无比,他稳住心神坐回座位,耳中有轰鸣,眼前是御子爽朗的笑容,可是他感觉听不清,似乎他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落尘突然意识到,他大概就是醉了。
耳边,御子的声音若有若无,
“对饮两相应,酒醉人欲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