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村,
这是落尘来到这个世界接触的第一个村落。
此时高耸不见顶的翠崖下,无数兵甲狼狈地从崖村口经过。
翠崖,就是崖村顶上的一座高峰。
看着无精打采的士兵们相互依靠着走来,再看他们愁容满面,显然是打了败仗。
落尘也同村民一起,凑到村口目送这些士兵的路过。
这其中有些士兵是崖村的人,他们和家人互诉相思后,又默默走入队伍,湿润的眼眶里写满了不舍。
战正浓,过家门而不入。
落尘看这些士兵多多少少都有些带伤,看来是回到后方休养的伤兵。
突然,有个白面书生气的将军望见了人群中的落尘。
落尘血气方刚,古铜色的肌肤反射着阳光,在一群老弱妇孺中显得有些刺眼,所以一眼便觉得鹤立鸡群。
那个书生将军手臂上受了伤,只手挂在胸前,眯着眼勒住马缰,停了下来。
此时,雅秀察觉到了那个将军盯着落尘的眼神,心下惊慌,但还是鼓起勇气扯了扯落尘的衣角,也不知道是提醒还是害怕。
“将军,有什么吩咐?”
一个卫兵见将军停了下来,上前问道。
将军有些疑惑,继而又露出一丝鄙夷,然后带着怒气冷冷说道,
“怎么还有这样的少壮出现在这里?把他带上,到时候把他丢到战场上去。”
卫兵就着将军的目光寻去,已确定指的是人群中那个唯一的少年落尘,随后带着几个小兵走了过来。
落尘早就明白将军停下来看向自己意味着什么,也不跑不叫,抓紧时间对雅秀交代道,
“以后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好奶奶,有机会再报你们的恩情。”
雅秀看着落尘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这时候说些什么,可是和他相处几十天,发现这家伙除了不爱说话什么都好,当然,吃的多也挺让她头疼。
但雅秀很快反应过来这家伙从此将生死不明,也不知归期何年,心下有些舍不得了,
“这里是你的家,我和奶奶随时欢迎你。”
只一句话,落尘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家,这是最让人魂牵梦绕的地方,他不知道是因为听到雅秀的这句话还是想到了家这个字的意味,心里不由自主地悸动,像一个无处安放的灵魂,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归宿。
几位兵爷这时候哪里管两个人临别唠叨,在他们看来落尘就是逃避兵徭的偷生小辈,根本没给什么脸色,
“你!快跟我们走。”
说着就强硬地拉着落尘拖出了人群。
落尘不顾军爷们生硬的拉扯,一边走一边回头,
“好好照顾奶奶,等着我回来。”
人群中的雅秀不住地点头,脸颊已被泪水淹没,却说不出任何言语。
她不知道,“等着我”这样的句子意味着什么,可是她没来由地相信落尘终有一天会回来。
队伍渐远,崖村在云雾中隐去了模样。
落尘在军中迎着无数冷眼,这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在这些士兵看来,这个新来的少年就是一贪生怕死的小人。
看待汉奸走狗的眼光似乎能冒出烟来。
也难怪,全国上下同仇敌忾,你一个人在老幼之中逍遥快活,谁能正眼看你一眼?
对此,落尘倒也理解,只是目前又没办法解释什么,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他性情高冷,对于陌生的人本就没什么太大的交流欲望。
索性现在没人想搭理自己,也正好落得个清净,也就没太在意众人的敌视。
武侯城坐落在长阳国的西部,是长阳国国都所在。
因为东边的君子国经常侵扰长阳国边境,为了安全,把都城落在了离君子国最远的地方。
此时,落尘一行队伍已经到了武侯城东门,巍峨的城门旌旗烈烈,守卫们持戟立于上,威武霸气。
那冷面将军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在东门前安营扎寨,把军队安在此处,不入城门。
落尘好奇,城里面到底是何光景,但他明白这时候估计是无福一睹朝都真容了。
军队在东门外休整了七日后,小伤者已经可以正常活动了,他们似乎忘了战场的残酷,成群地炫耀着自个儿在前线时的英勇。
城门口陆续有粮草推出来,放在军营里的马车上。
将士们也忙碌起来,磨刀,擦枪,收拾营帐。
落尘在人群中就像空气一般,没人在乎,也没人在意,似乎大家都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拿着,自己穿好。”
一个剑眉高鼻子的人随手在落尘脚边扔了一堆东西;一把刀,一套血迹斑斑的盔甲。
刀上三三两两有几处齿口,想必是上一个主人和敌人交战时留下的;盔甲似乎清洗过,只是那些血迹太浓,留下暗斑难以去除。
“我是你伍长,何长生,以后跟着我。”
何长生没带任何感情色彩地交代完,有些懊恼地走开了,还不忘小声嘀咕一句,
“真晦气。”
后来,落尘才知道这个伍长就是军营里最小的官了。
一个伍长指挥六个兵,在战场上相互配合,生死相依。
他上面是百夫长,千夫长,将军,大将军。
终于,军队再一次开拔,这次回来主要是调粮草,送伤员,所以没多作停留。
落尘到前线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天以后了。
冷面将军匆匆进了孔大将军的营帐,也不知道商量着什么。
不受待见的落尘一夜无眠,他对长阳国的感情几乎没有,只是稀里糊涂就被卷入了这样一场卫国之战。
此时,他们也跟着粮草驻扎在战线的北方,那是一处密林,从外面看很难看出来什么。
夜深,夜静,远处有篝火闪着微弱的亮光,林中却是静若寒潭。
落尘闭目养神,突然脑海里闪过一队马蹄,他惊恐地睁开眼,却伸手不见五指。
他以为这是精神疲劳出现的幻觉,行军多日,大家都已经酣睡正浓了,所以也就没太在意。
他不知道明天会面对什么,但此时饱睡一顿肯定没错,于是又闭目躺下,希望能尽快睡过去。
可是,当他一闭眼,那一队森冷的马蹄又一次出现在脑海里,怎么都挥之不去。
而且那场面非常真实,就像自己躲在路边看着一匹匹马从眼前过去。
更可怕的是,那些马像是冲着自己这边来的,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如何形容,就像自己的意识脱离身体飘到远处,然后看到那些场景一般。
这可是粮营,被偷袭的可能是非常大的,只是不知道他们刚来敌军为何就能如此精准地找到这里。
但这关乎到落尘自己的性命,不管真假,那种预感已经越来越强烈,于是硬着头皮摇醒了何长生。
“谁?!”
这何长生毕竟是战场老将,即便心里一万个草妮马,也极力地压低声音,只是那种没来由的怒气却能刺破黑暗,直接砸在落尘的心里。
落尘哪里管他如何气恼,悄声道,
“有夜袭。”
何长生腾起身体,也不等落尘再说,扯着嗓子就大吼道,
“夜袭!有敌夜袭!”
顿时营地火光冲天,亮如白昼。
营地一里外的大道上传来一声马嘶,虽然低沉,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光吓的,但这已经足够让耳尖的人听清楚。
应声望去,远处影影绰绰的马匹悄然而来,马蹄裹布,不急不缓,像一群夜行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