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长君的尸体在医院的太平间里停了两天,就拉去了殡仪馆火化,江允和苏酥簪上白花,以家人的身份为他举行了葬礼。
葬礼很简单,也只来了几个朋友为他送别,告别仪式结束,江允和苏酥抱着他的骨灰盒去了海边,将他的骨灰洒向了蔚蓝的大海。
贺长泽生前曾经说过,以后等他死了,不要装在小小的骨灰盒里埋在地下,他要随风自由地消散在人世间。
他这辈子一直被愧疚的牢笼套着,挣脱不得,痛苦不堪。
江允想起他嘴角那一抹微笑。
“小五叔,你解脱了是不是?”她喃喃低语。
天空灰蒙蒙,海浪哗哗冲刷堤岸,头顶海鸥盘旋翱翔。
再听不见小五叔笑着喊她:“夭夭。”
“阿允,回去吧。”
贺寂舟走过来,往江允身上披了件外套。
“好。”
回去路上,老宅打来电话,叫他们回去一趟。
贺寂舟见江允很疲倦,道:“你回家休息,我自己去。”
江允摇头,“一起吧。”
贺寂舟攥了攥她冰凉的手,点头,“好。”
到了老宅,俩人下车,贺寂舟与江允手牵着手走进门,迎面撞见个身形消瘦的男人往外走。
六目相对,都是一愣。
贺寂舟瞬间紧紧皱起眉头。
贺嘉钰怎么回来了?
贺嘉钰人比以前瘦了一圈,气质也跟着大变样,乍一见叫人差点没认出来。
他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一圈,最后停在贺寂舟和江允交握的那两只手上,眼神立时变得阴鸷。
彼此无言,气氛僵滞。
老陈管家适时赶来,道:“大少爷,允小姐,老爷子在卧室里等你们呢。”
贺寂舟揽着江允的肩头,抬脚正要走,贺嘉钰忽地伸手抓住了江允的手腕。
“以前那些都是你在跟我演戏?”
“放开!”贺寂舟钳住他的手腕,一用力,贺嘉钰便吃痛放开了手。
贺寂舟将江允拉到自己身后,沉沉盯着贺嘉钰,“有什么你冲我来。”
贺嘉钰看向他,眸子里情绪翻滚,“是我小看你了,不过......”
他冷笑了声,“野种就是野种!”
“贺嘉钰!”江允冷冷看向他,“你这种从来不会尊重别人的人,我怎么可能会爱你?”
贺嘉钰脸色一变,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老陈管家见势不妙,忙插进来道:“老爷子要等着急了,大少爷允小姐赶紧过去吧。”
贺嘉钰转头阴郁地看他一眼,心里骂了声“老东西”。
“你们等着,”他目光从贺寂舟和江允身上扫过,“咱们没完。”
说罢, 他手抄进兜里,摇晃着走了。
江允看着他的背影,蹙眉道:“爷爷叫他回来的?”
“不知道。”贺寂舟表情冷沉,手下微微用力,侧头看她,“阿允,贺氏女主人的位置你还是非要不可吗?”
江允愣了下,摇摇头,又点点头,她看向贺寂舟,用无比认真的语气道:“你比他厉害一万倍。”
以前只想着不能叫贺氏落进仇人手里,这会儿才开始真正为公司考虑。
这么大的体量,上下几万名员工,实话说,贺嘉钰那样的废材真的掌不住这艘大船的舵。
不过贺氏百分之六十的股权掌握在老爷子和贺清月父女俩手里,如果他们一定要选择贺嘉钰,那也无可奈何。
江允反过来问:“贺寂舟,这位置你是非要不可吗?”
贺寂舟握了握她的手,“我跟你说过,你才是我的第一目的。”
江允笑了,“那我们就尽人事,听天命......贺寂舟,你放手去做吧,无论结果怎么样,我一直陪着你呢。”
贺寂舟心口一阵发热,深深望着她,爱意从眼睛里溢出来,直白,滚烫。
江允感觉他下一秒似乎就能亲下来,忙拽了下他的手,清咳一声,“赶紧走吧,爷爷还在等我们。”
俩人走到老爷子卧房门口,江允停了停脚,把手抽回来。
贺寂舟掌心一空,不自觉皱眉,转头看她。
老爷子被程青来和二夫人的事情刺激的不轻,江允觉得这会儿还是不要再雪上加霜。
对老爷子,江允实在滋味复杂。
贺寂舟接收道她的意思,微微抿了下嘴唇,没说什么,抬手敲了敲门。
老爷子躺在病床上,半阖着眼皮,脸色蜡黄蜡黄的,皱纹深刻皮肉,爬满了整张脸,看着没有一点儿精气神。
那双精明锐利的眸子也变得十分浑浊。
江允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爷爷。”她喊了一声,顿了顿道:“我们今天把小五叔下葬了......”
贺老爷子掀起眼皮,眸子里没有悲伤,只有冷光。
“长泽是不是我亲生的孩子?”他问。
闻言,江允愣住了,随即便感觉一股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她定定望着贺老爷子,半晌突然讥讽地笑出声。
“亲生的儿子您一天没疼过,别人的孩子您捧在手心里当珍宝,爷爷,这辈子您注定是众叛亲离。”
贺长泽是她心里一块伤,还鲜血淋漓的在那儿,疼痛催使她用恶毒的言辞来回击。
老爷子蓦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江允。
半晌,他颤着声音问:“你就这么恨我?”
江允看着他,面无表情道:“当初要不是您为了维护自己女儿,稀里糊涂把我爸妈的案子结了,凶手也不会逍遥法外那么多年,把您当成傻子一样哄得团团转。爷爷,被背叛的滋味好受吗?这些年,又有多少人被您背叛辜负呢?”
老爷子望着江允,只觉得无力至极,张了张嘴,“......我只是想要你们都好。”
“不,你只是自私!为自身利益而选择伤害,再为了心里安宁而选择补偿,您从头到尾都是为了你自己而已......”
“你知道什么!”老爷子突然恼羞成怒,“你什么都不懂!”
他只是想大家都好,他一直在努力弥补那些过失,是命运弄人,他有什么错!
“江允,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亏待过你,我辜负过许多人,但我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你!你没资格来指责我!”老爷子吼道。
“是。”江允点头,默了默,嘴角扯出一抹很难看的笑,“爷爷,咱们俩的缘分就到这儿了,这么多年您是一点儿没亏欠我,可也因为您,我爸妈枉死了这么多年,咱们扯平了......”
她说着,低下头,“您,以后多保重。”
她转身,对贺寂舟道:“我去外面等你。”
说完,拉开门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