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江允没走,留了下来,仨人在客厅沙发上看了会电视,就各自回房间去了。
江允懒得收拾客卧,直接去主卧跟苏酥挤一张床睡。
“阿允,你是不是跟小五叔闹别扭了?”
临关灯前,苏酥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江允一怔,顿了顿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你俩最近氛围有点儿奇怪。”苏酥想了想,“我老感觉,最近小五叔好像在躲着你,嗯......怎么说呢,就是......避嫌,对,你发现了没?他似乎在尽量避免跟你肢体接触。”
苏酥的思维一瞬间发散的很开,转头幽幽看向江允,“阿允,你对小五叔干什么了?”
她把声音压低,带着点儿莫名的小兴奋。
江允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脑袋里没装什么正经东西,没好气伸手将她脑袋推远,“我能干什么?你少看点那些背德伦理文学,就不能培养点儿正常的高雅爱好吗?”
苏酥哎一声,“雅俗共赏,活得太正经了有什么意思?”
江允懒得搭理她,心里默默想她说的话——
小五叔在避嫌。
避什么嫌?
那天他是跟二夫人发生了争执之后走的,母子吵了什么?
江允仔细回忆他当时的样子,他脸上的巴掌印很重,整个人很愤怒,两只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来,手一直在微微颤抖,对她的靠近反应很大......
二夫人究竟跟他说了什么?
江允突然觉得头痛欲裂。
苏酥伸手关了灯,房间里陷入黑暗,江允睁眼盯着模糊的天花板,听见苏酥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而平稳。
夜越发静谧,江允越发睡不着,脑子和身体都是疲倦的,可就是无法入睡。
她拿掉苏酥挂在她身上的胳膊和腿,塞个枕头进去,无声无息起身下床走了出去。
伸手往酒柜深处摸了摸,果然藏着酒,开过口的,喝了三分之一。
苏酥这人真是典型的人菜瘾大,根本不会喝酒,偏偏爱时不时来两杯,越拦着越要喝,整得自己跟个酒蒙子似的,实则也就一杯的量。
打游戏也是,整个一菜鸡,对面的小学生队友直接被她坑哭,据说写作文写不够八百字,骂她直接骂出一篇三千字的小论文。
苏酥十分抱歉,但死性不改。
贺长泽犀利点评:咱这人生,主打的就是一个叛逆。
江允拎着酒和杯子靠着沙发腿的地毯上坐下,抱着腿自斟自饮,脑子是麻木的,酒液入喉,苦涩的口感在舌尖停留。
头顶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晕将她整个笼子,就照亮那一隅之地,周围黑暗合拢而来,说不出的孤独无助。
贺长泽晚上起夜,打开门看见这样一副场景,心脏像被什么猛地捶了一下,骤然钝痛。
“阿允。”他走过去,在她跟前蹲下,轻声问:“怎么大半夜坐这里......”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江允先来垂头侧对着他,这会儿才看见,她满脸都是泪花。
“怎么了阿允?”贺长泽一时间手足无措,伸手去帮她擦眼泪,“别哭,没事的,小五叔在呢,你别哭......”
江允抽泣着抓住他的手,将额头抵在他掌心,“小五叔,我想我妈妈了,我想我妈妈了......”
贺长泽大恸,心脏疼得像是要裂开,眼圈儿一瞬间就红了。
再过半个月,就是白茹的忌日,那年她在夏日的一个暴雨夜后,无声无息地死在老宅东北角的游泳池里,警察最后结案,死因是意外失足溺水。
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大半夜跑到那里去,大雨将一切痕迹冲刷的干干净净。
江河始终不相信这就是个意外,然而法医的尸检报告上写的清清楚楚。
后来有人告诉他,那一夜前的傍晚,白茹跟贺清月起了冲突,贺清月叫人把白茹锁进了游泳池后面不远的杂物房里。
回忆到这里,贺长泽突然抓起酒瓶,仰头猛地灌了一大口。
江允看着他,止住眼泪,喃喃问,“小五叔,你知道吗,其实我爸我妈都是被人害死的。”
贺长泽的手控制不住的微微抖起来,江允沙哑低喃的声音继续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凄凉幽森。
“是贺清月害的,小五叔,你也知道吧,就是她害的。”
“我妈妈最怕水了,她小时候掉河里溺过水,她从来不敢往水边去的,怎么可能会他妈的失足!”
江允说着,眼泪哗啦啦往下流,咬紧了牙齿,哭声很小,很压抑。
哭着哭着,她突然又笑了,一双浸满了泪的猩红眼睛盯着贺长泽,“明明那么多蹊跷,就没有一个人看出来吗?你们为什么要包庇她?”
江允抓起杯子,仰头将里面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阿允!”贺长泽伸手夺走酒杯,伸手抱住她,“你喝多了,别胡思乱想了,去睡觉好不好?”
江允不挣扎,下巴抵着他的肩膀咯咯笑,“没关系,你们尽管包庇她,我用我自己的方法她还,报复她,你看贺嘉钰现在的下场,多完美的杰作......”
贺嘉钰的下场......
贺长泽的身体猛地一颤,慢慢僵成了石头。
“小五叔,我是不是很坏?”
江允还在笑,笑声里却带着一股血腥气,有种自虐的快意,“可是我没办法啊,我总得叫凶手血债血偿,即使叫我赔上这条命,我也得拉害死我爸妈的人下地狱!”
“阿允......”贺长泽嗓音止不住的颤抖,听着好像也要哭出来,“你别这样,别这样好不好......都过去了......”
“过不去!”江允打断他,“我过不去!”
她一把推开他,眼里燃烧着仇恨的火焰,贺长泽看着她,她眼里那汹涌的勃勃怒意叫他心惊。
他仿佛置身海上,风暴袭来,下一秒就要把他吞噬。
他定定地看着江允,翕动着嘴唇,几乎是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时间仿佛停滞,一瞬间拉长成一万年。
惊涛骇浪在刹那间消失,他没有等来风暴,只听见江允绝望无助的一声“小五叔”。
“小五叔,你能不能帮帮我?”江允死死攥住他的手,哭着哀求,“你帮帮我吧,好不好?求求你,你帮帮我......”
豆大的泪滴一颗颗砸在贺长泽的手背上......
啪嗒!啪嗒!越来越重,越来越急。
贺长泽心脏被这眼泪砸出个大洞,冷风呼啸而过,他整个人仿佛被冰雪冻住,无法动作,不能出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