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允感觉他莫名其妙,抿了抿嘴角,淡声道,“我建议你赶紧回国,你大概还不知道,贺嘉钰挪用了文兰基金会八千万的流动资金,再过几个小时,媒体就会得到这个消息。”
江允原本算着给贺清月一天的时间来捞自己出去,毕竟拖一分,贺嘉钰就多一分的危险。
而在这短短的一天时间内,她大概分身乏术去顾及基金会那边。
江允每一步算计都在刀刃上。
只是现在贺寂舟提前过来了,那就没必要拖那么久了,她方才睡之前给老邢发了条信息,估计再过两三个小时,贺嘉钰一下飞机就会被各家媒体包围。
贺寂舟听她这话愣了下,然后很快就想通其中来龙去脉。
江允这招太狠,是什么都没顾忌,贺寂舟心里生出一股难言的复杂情绪。
心疼,又有几分害怕。
他想起小时候,她妈妈去世之后,她看自己的眼神,阴沉,愤怒,还有恨。
从那时开始,小姑娘脸上再不见甜甜的笑容,再不“哥哥”“哥哥”的追在他屁股后面跑,他一靠近,她就会踢他打他将他咬的血肉淋漓。
直到江河也出了意外,两个人彻底陌路。
复杂情绪从他眼里露出来,江允看见了,无意识攥紧了手。
她垂下眸子,心里忽然过了几缕寒风。
他终于发现自己变的面目全非了是吗?
可一开始她就三番五次地告诫过他了,是他不听,现在又露出这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江允心底生出一股戾气,她觉得愤怒,很快那愤怒又化成深深的自嘲。
某些寂静的深夜,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只觉得陌生的不能认识。
有些时候,她都害怕这样不择手段的自己。
又何况别人。
......
两人在机场分了头,江允回纽约盯着亚迪那边的收购进程,贺寂舟直接飞回国。
飞纽约的班次在前面,江允先离开,贺寂舟送她到登机口。
俩人一路上没怎么说话,除非必要,都不张嘴。
气氛说不出的怪异,要说两人在闹脾气吧,也没有,该说话的时候也都心平气和,要说没那吧,这之间的氛围简直能尴尬死人。
杨九贴身跟着,可谓是坐立难安,头皮忍不住发麻。
飞纽约的航班响起广播,江允和杨九起身去排队。
贺寂舟跟在后面送她。
“你们在纽约多待几天,等国内事情平息了再回去。”
“嗯。”江允点点头。
队伍向前挪动很快,贺寂舟嘴唇动了动,“放心,我会尽快处理好的。”
江允又“嗯”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头。
贺寂舟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拢着眉头。
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明明是他在生气的,怎么现在情况好像倒过来了?
他明明已经很克制了。
片刻功夫,已经排到跟前,江允把登机牌递给检票人员,贺寂舟看她闷头就要进去,下意识伸手拉住她。
江允这才回头。
贺寂舟盯着她的眼睛,嘴唇微动,想说什么。
检票人员挥手,“哎你们俩,检了票赶紧进去,别妨碍别人登机......”
话说到一半被后面的杨九瞪了一眼,后面的声音下意识低了下去。
江允挣了挣手,皱眉道,“你还有什么事快点说,别耽误人家检票。”
贺寂舟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索性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了下,低头,吻落在她的发顶,轻声说,“我把事情解决了就去接你好不好?”
说完,他抬起头来,松开手,“去吧。”
转头又低声叮嘱杨九,“护好她。”
杨九郑重点头,“你放心吧,哥。”
......
如江允所料,贺嘉钰一下了飞机就被众多媒体记者读了个正着,紧接着他私自挪用基金会流动资金的是事情很快上了热搜。
一石激起千层浪,做慈善事业的最怕这种丑闻。
大众会忍不住怀疑募捐的善款是否真的有落到实处,于是各种骇人听闻的言论层出不穷,贺氏集团的信誉和名声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新闻曝光不到两个小时,贺氏股票骤跌。
因着老爷子提前知道,有了心理准备,还不算太慌,贺清月却是气急攻心,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倒下了。
老爷子出山坐镇,立马召集各大媒体记者,召开新闻发布会,在大众的灼灼审视下,贺嘉钰涕泪交加,为自己的错误真诚道歉。
但显然群众是不买账的,连集团本部的员工都不买账。
董事会里那群老东西更是难缠了,直言贺氏要是再交给贺嘉钰这样的败家子掌舵,那大家就趁早玩完吧。
贺嘉钰现在基本上就是千夫所指的状态,唯一一个想挺他的在医院的病床上躺着。
老爷子已经对他再不抱希望,道歉不过是给大众一个交代,之后便直接把贺嘉钰打包扔去了国外,甚至都没有跟贺清月夫妻两个商量一声。
贺清月得到消息后,心直直坠了下去。
作为女儿,她最清楚,老爷子动真格的时候,谁也阻止不了他。
只是现在她也无暇顾及儿子的处境了,令她头痛欲裂的是另一件事。
在紧接着的第二场新闻发布会上,老爷子带着贺长君出席,宣布贺氏未来的继承人将会另选他人。
虽然具体是谁没说,但显然在场的媒体都注意到了他身边意气风发的少年。
贺长君在众多长筒短炮的镜头之下毫不露怯,侃侃而谈,说起自己在做的项目很有种指点江山的意味,媒体纷纷感慨这才是继承人该有的王者风范,夸赞的同时必定要拉贺嘉钰出来踩一脚。
贺清月看到那些新闻报道气得直发抖,把病房里的液晶电视都砸了。
幸好贺寂舟回来的及时,贺清月看见他,就像溺水之人看见浮木一般。
“寂舟,妈妈现在只能靠你了。”她死死抓住贺寂舟的手。
她的手很凉,掌心腻着一层汗,冰冷黏腻,贺寂舟小时候一直在幻想,妈妈的手是什么样的感觉,是不是跟白茹阿姨一样的柔软,暖和,像春天的太阳照在脸上一样。
小的时候,他总是躲在远处羡慕地看着她牵着贺嘉钰玩儿,她抱着她的小儿子,亲他的脸颊,摸他的脑袋,对他笑得很温柔。
他很疑惑,为什么她不会抱自己,亲自己,不会对自己笑?
是因为自己不听话吗?
照顾他的保姆就是这样说的,因为他不听话,总是找麻烦,所以他妈妈不喜欢他。
他想要妈妈喜欢,所以他没有去向大人告保姆的状,他独自默默忍受了两年保姆的欺压,直到保姆变本加厉被江允撞见,转头告给了江河。
他这样的懂事,可他还是没能得到母亲的喜欢,也没能知道被母亲的手牵着是什么感觉。
现在他知道了。
他只感觉到不适。
非常的不适。
“您放心。”他淡声安抚,同时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后擦了两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