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明刚把业务拓展到京阳的时候,正碰上池则为新开的项目苦恼找合作商。
他刚把妻女接过来没多久,学校就三天两头打电话回家说赵黎惹事了,从小就是个不省心的。
妻子杨珊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刚结束一个会议。
“去学校接你女儿去!”电话头的声音像炮仗一样轰进他的耳朵里。
“我是没脸再去了,那校门口卖煎饼的都认识我!”
“好好好,我去。”
赵黎在办公室里站着,对着窗户玻璃的反光整理自己被抓乱的头发,完全没有被叫家长的紧张感。
池锐在旁边低着头绞着自己的手指,从校服袖子上还拿下了一根黑色的长头发。
以班主任冯弘的办公桌为界限,等候发落的一共六人被分成了两派,赵黎和池锐是一派。
“这明显人多欺负人少嘛,老师你说是不是?还是我家孩子吃亏。”
赵天明按着女儿的脑袋不让她动弹,脱口便是撇清嫌疑。
“这位家长你讲点道理,这几个孩子都说是你家那个先动的手,你自己看看,我儿子这脸都挠成什么样了!”
“妈妈,好疼~”那小男孩顺势叫唤起来,眼泪鼻涕也跟着上阵,看着好不可怜。
赵黎翻了个白眼:“矫情。”
“啧,”赵天明拍了下她的后脑勺。
后面又来了几位家长,办公室一时吵嚷得不可开交,冯弘本来就天天保温杯里泡枸杞,这下一上火直接血洒当场。
池锐被吓得半死,班主任不会真的要被气死吧?
结局倒还好,赵天明陪着笑脸就拉上赵黎走了,没几步路就赏了她一个爆栗。
“你一天到晚净给我惹事!”
“我替天行道!”
“再说!”
“……”
学校里下班的下班放学的放学,此刻安静得不得了。
赵黎不服气地拖着书包跟在老爹后面,快到校门口的时候才发现身后有个跟屁虫。
“…”见被发现了,池锐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一双眼珠不安地转来转去,脸上还有指甲挠出的红痕。
“你要认我做老大吗?”赵黎吊儿郎当地出声,如果他点头,她也是勉强愿意罩一下这个小瘦猴的。
赵天明把赵黎拉开,堆着笑说:“你爸爸妈妈没来接你吗?”
池锐摇摇头。
“那你家在哪,叔叔送你回去。”
静校铃响了,赵天明牵着赵黎,赵黎牵着池锐,三个人向校外走去。
“你胆子也太小了吧。”
“打架不是这么打的,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你叫我一声老大,我就收你当小弟。”
“以后跟着我,保证整个二年级都不敢欺负你。”
“说话啊,不会是被打傻了吧?”
池锐觉得她很奇怪,一个女孩子怎么梳男生的头发,打架还这么厉害,还想当他老大。
不过想想也不是不可以,称霸二年级这么宏伟的事业,可少不了一个得力的助手。
以后赵黎负责冲锋陷阵,他就负责在旁边喊加油。
一番思考过后,池锐看着她,眼神无比坚定,以后,这个女生就是他的老大了。
电视上认老大是怎么做的来着,对,得跪下。
双手抱拳,单膝跪地,眼神坚定,声音洪亮。
“老大!”
池则匆匆下车往学校大门跑去的时候,就看到了自家儿子这么有血性的一幕。
赵天明觉得小孩子的脑回路真是忽上忽下的,正想拿出手机拍个照,就听见远方传来一声:“锐锐!”
“爸爸来了!”
他赶紧把手机收好又把人家儿子拉起来,千万别误会。
“叔叔,他认我做老大呢!”赵黎正想一不可一世睥睨天下的王者姿态把小弟扶起来,就被忽然打断施法,当然不高兴。
赵天明:“胡说什么!”
好在池则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也并不放在心上。
两个中年男人握手示好,然后轮流自我介绍。
“赵天明?赵总?!”
“啊?”
“哎呦,您看这不是巧了嘛,我正想这几天去拜访来着。”
姓池,这年头姓池的人可不多啊,在京阳,又看起来非富即贵的,那只有一家了。
天池机械,赵氏建工,商业合作有望达成。
择日不如撞日,两人当即就拉着孩子约了饭。
酒桌上推杯换盏,不过谁都不能喝,一来二去,就默契地举起了茶杯。
赵黎把月饼切开当成拼图玩,池锐就跟在后面吃边角料。
她虽然不太瞧得上池锐一副温吞的少爷样,但也尽职尽责地做好了一个老大该做的事,至少帮他保住了零花钱。
自从认识后两个人就开始了莫名其妙的缘分,一开始赵黎还不信邪,直到小学合并建新,到初中高中,俩人都是同班同学,她才勉强接受或许真的上辈子和他结了什么孽缘吧。
这么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吧,这种想法在青春期情窦初开的时候最为明显。
初三的时候池锐都还是个瘦猴样,细胳膊细腿的头大身子小,丢人群里都找不见的那种小矮子。
赵黎抽条了之后没少拿身高问题逗他,常常把他按到地板上挣扎不了扯着嗓子求饶。
她总说池锐胆小,看不惯他平时吵架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在中考完的暑假,池锐跟她说,他胆子可不小。
那天她趁家里没人就跑进了走廊尽头那间从不开门的房间,她差点以为老爹在外面还有个私生子来着。
房间有长时间没人住的灰尘味道,但样样物品都一尘不染、摆放整齐,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来打扫。
好奇心驱使着她去翻看各种东西,书桌里有好几个日记本。
赵黎随意翻开,一看就陷了进去,她素未谋面的哥哥,如今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的人生里。
最后一本日记没有写完,但里面的内容不像之前那样轻快平常,写下这些文字的人的心情一页比一页落寞悲伤。
字迹也不再端正工整,歪歪斜斜。
赵黎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读着,眉头也渐渐锁紧。
最后一页,停留在告别,然后就没有了续集。
也不是多么复杂的一个故事,豪门少爷爱上同门师兄,被家族联姻逼到走投无路,精神崩溃自我了断。
房间里的光线因为天色渐晚而变得昏暗,赵黎合上陈旧的日记本,心中闷闷的,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她想去吹吹风,把被扰乱的心思整理一下。
池锐学着长辈的口吻教育她不应该小姑娘家家的一个人大晚上往山上跑,但赵黎只觉得丢脸,她还是第一次在小弟面前哭。
“你一个人来不害怕?”她扒着池锐的肩膀问道,少年的身体已经慢慢抽条发育,脊背似乎变得更宽大厚实了。
池锐踢开脚下的树枝慢慢走着,路灯太暗,台阶不是很能看清。
“当然不,比不上你被吓得涕泗横流。”
“你再说!”她一个俯身就勾紧了他的脖子。
池锐:“错了错了老大。”
“你干嘛大晚上来爬山?想跳崖?”
“散心。”她随意答道,池锐听出她不想说原因,便也没有再多问。
这山上未开发的小路很多,她图清净就走了一条杂草丛生的,天色一暗就迷了路还摔了跤,恰恰这时池锐打来电话,她撒谎的功力并不深厚,一下就被听出了端倪。
夏天的丛林小动物们经常开大会,赵黎最害怕蛇,在路上看到个弯曲的树枝都会被吓一跳。
她趁着池锐还没来偷偷哭了一场,但低估了他来的速度,被抓包的时候她觉得这么多年建立的威武老大形象都白搭了。
高中的时候赵黎见证了池锐的蜕变,每天都在刷新她的观感,怎么还越长大越有人样了。
但是她可不说,也不会表现,只会在篮球场上女生给池锐送水的时候扭头离开暗自生气。
高二的时候赵天明的事业更上一层楼,赵黎常常去那个房间待着,对于老爹越来越顺的生意她反而很有危机感,尤其是他在饭桌上开玩笑的时候。
联姻。赵钦。
这两个词之间被她关联在一起,她越来越想反抗,那些日记上的文字夜夜都跑到脑子里作乱。
于是她努力把自己变得不一样。
似乎有效果。
正当她收拾打扮好准备出门的时候,书房里的谈话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其实池锐没什么不好。
但是她不愿意向这种方式低头。
她不能一生下来就是注定被安排的吧。
更讨厌别人对她的生活自作主张,赵天明年纪越大,这种事就做得越过分。
竟然还想出这种在生日会上和池锐联合起来让他俩订婚的荒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