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用缴纳后,医生很快就给顾睿淮安排了手术。
顾月淮在走廊上徘徊,焦急等待手术结束的时候,顾至凤、顾亭淮和顾析淮才姗姗来迟,三人都面如土色,喘气如牛,瞧着是一路跑过来的。
顾至凤浑身都在打哆嗦,应是吓到了。
他脑袋上都是冷汗,抖着嘴唇问道:“囡囡,老二咋样了?路上碰上王主任,说要一百多块钱的手术费?真要那么多?”
顾月淮看了一眼手术室,点了点头:“要一百三十五块六。”
听到这个数字,顾至凤眼神有些悲戚,嘴唇抖了抖,还是道:“没没事,爸去借,爸现在就去借!你们几个在这守着,好好看着老二,知道吗?”
顾亭淮眼圈发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父亲。
顾析淮靠在墙上,脸色苍白,嘴唇翕动,似有些话难以启齿,但看着马上转头要走的顾至凤,还是上前道:“爸,你要和谁借?大伯?二姑?”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咱们连建房的钱都没还,他们怎么肯再借?”
“爸……”
顾至凤肩头一耷,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道:“没事,不是还有你大姑吗?总能借到的,总是能借到的……”
他话音重复,不知是在宽慰自己,还是在安慰顾析淮。
顾亭淮神情颓然,这种突如其来的灾难对于他们一家人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顾月淮收回目光,看向顾至凤:“爸,不用借了,手术费我已经缴上了。至于大姑,刚刚在卫生所门口碰上了,她说她现在不叫顾金凤,叫聂佩兰,借钱的话免开口。”
闻言,走廊上一静,几人纷纷看向顾月淮,神色间难掩惊愕与震惊。
顾亭淮率先回过神来,他皱起眉,担忧地看向顾月淮:“囡囡,你怎么缴的钱?”
一百多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即便大伯二姑这样的城里工人,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攒下这么多,囡囡是怎么缴上这笔“巨款”的?
顾析淮也一脸震惊地看着顾月淮,想到先前她稳住局面,去找王主任的冷静模样,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了解过这个妹妹。
顾至凤倒是目光一闪,他是知道那四箱东西的,可那些只能算作古董,怎么变现?
顾月淮不想多谈,只道:“一个朋友帮忙垫付的,二哥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了。”
顾亭淮不放心,还想多问两句,他怎么从不知道她有这样有钱的朋友?但看她面朝手术室不想多说的模样,抿着嘴不再多问。
顾至凤可不管那么多,拉着顾月淮就往外走。
“爸……”顾亭淮想跟上去,却被顾析淮拦下了:“大哥,爸应该是想好好问问月淮,你就没去凑热闹了,这钱甭管怎么说,是咱一家的债,不能算在月淮头上。”
他虽然对顾月淮感情不深,但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
顾亭淮点了点头,但眼里焦虑难掩,不住地往外看。
另一边,顾至凤拉着顾月淮找了个没人的拐角。
“囡囡,是啥朋友啊?你咋没和爸说过?人家真愿意借咱们一百多块钱?”顾至凤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眉头紧皱,迟疑着道:“你没骗爸吧?”
顾月淮哑然一笑:“我骗你作甚?真是朋友借的。”
顾至凤认真看了看顾月淮,看她确实不像骗人的,便低声安慰道:“成,这钱爸会尽快筹上,你先还朋友,不能叫人家觉得咱们不知好歹。”
虽说身上原本就压着一座大山,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只要家里的孩子们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好,债总有还完的一天。
闻言,顾月淮却是心头一凛。
她深深看了顾至凤一眼:“爸,不要去黑市。”
顾至凤眼神微微闪躲,讪笑道:“不去,爸不去黑市,你别多想了。”
不去?不去怎么可能?
如果说一百四十块钱的债务在田里忙碌几年能还上,那债务再增添一倍,那日子还有什么奔头?他这辈子注定是离不开黑市了,也罢,被抓就被抓,没钱比枪毙还可怕。
顾月淮闭了闭眼,忽然道:“爸,我要去市里一趟。”
顾至凤一惊:“市里?!”
顾月淮颔首,语气从容而认真:“嗯,我想去市里的寄卖店,咱县里没有,只要把老祖宗留下的东西随随便便寄卖一件,就能换点钱回来周转周转。”
“爸,你绝对不能去黑市。”
顾月淮说罢,在心头默默接上一句:绝对不能走上辈子的老路。
顾至凤皱眉道:“你自个儿去?”
顾月淮冷静道:“嗯,你和大哥还得挣工分,三哥留在卫生所照顾二哥,也腾不出多余的人啊,再说了,宝贝的事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
顾至凤虽然知道这话有道理,但他闺女都没出过青安县,咋能一个人去市里?
他连连摇头:“不行不行,爸可不放心你一个人去。这样,爸和队里告个假,和你一块去市里!那大老远的,坐火车都得一晚上,你一个人去铁定不成。”
说话间,顾至凤还上下看了看顾月淮。
这段时间闺女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瘦了不少不说,脸上的肉一少棱角也出来了,瞧着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
现在他要说一句闺女漂亮,没人敢反驳!
本来胖的时候他就够操心了,现在人好看了,一个人去市里,那是绝对不行的。
顾月淮看着他脸上复杂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爸,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缠着你要细粮要肉吃的蠢妮子了,你想叫我一直长不大?”
说完,又郑重其事地道:“我一个人能行,不需要你跟着。”
顾至凤看着顾月淮那张漂亮灵气的面孔,心中涌起了难以言明的微妙滋味,闺女瘦了,和她妈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就连着性格都像,任性,倔强,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爸,回去吧,二哥手术应该要做完了。”顾月淮看顾至凤眼中有追忆之色闪烁,就知道他是想起了谁,却也没说什么戳心窝子的话。
往事已矣,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
重来一回,她也不打算再去打搅母亲看似平静,实则波澜起伏的生活了。
提起顾睿淮,顾至凤又气不打一处来:“走,回!我倒要看看这臭小子咋说!特娘的,好好的活不干,上山套兔子还让狼给咬了,蠢货!”
咋说?
顾月淮敛眸,遮住眼底的淡淡冷嘲,还能咋说?
绝对和田静脱不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