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老先生看着眼前被自己一直误会的阔绰公子，心中倒是有几分愧疚。
紧着又听的顾老爷子保证，“我家绅儿是我一手带大的，他，从没有欺负过一家良家少女，更不是浪荡之徒！”
说到此处顾思绅有些感动，望着自己的老父好像他冒着光辉，本来他觉得今儿是踏入了鬼门关，自己的老父亲竟然来救自己了！
感激不尽呐！
可接下来顾老爷面带难色的一句话让顾思绅直呼——啥也不是，自己怕不是亲生的。
顾老爷子是心中打着小算盘，嘻嘻笑着，“您说这话，我们这镖局的名誉，也受影响不是，名誉受了影响，影响生意啊。”
顾思绅跪着的身子板上前挪动着，想要让父亲注意到他的存在，可那二人好似看不到他，顿时心中一落千丈，瘪了瘪嘴，同时心中又憋着委屈，合着，只是为了——生意呗。
不过老先生一看自己着实是冤枉了孩子点了点头，也是有些不好意思“此事啊，老夫着实不知，还望顾老爷见谅。”
顾老爷听着这门外的钟声响了三响，知道到了教书的时辰，忙是告辞离去。
顾思绅见此也站了起来准备上课，却被老先生叫住。
“谁让你起来的！跪着！”
“我没犯错啊，我爹说了，我那真不是逛青楼，那是镖局的情报台！昨日家中有急事忘了与您老请假....”
顾思绅这话都没讲完，就被老先生驳回。
“你旷了课！既然不喜欢上课，就给老夫跪着！”
顾思绅看着这老匹夫将自己撂在房内，整个人摊在团蒲上，心中也百般无奈。
不过今儿个在这里跪着消磨时间也不是不行，起初顾思绅就只是逗着老爷子门口的鹦鹉“叫爹！”
那鹦鹉的嘴还算狠毒，“不要脸！”
可之后这鹦鹉被他逗乏了，不再理他，也就没了玩儿的。
不时的他就想起了沈涣，沈涣没来，上课也没了什么乐子。
说实话他与沈涣的恩怨啊，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还得是从沈涣日日告他的恶状说起。
沈涣家境贫寒，顾思绅这人啊，不像学堂里其他的学生，欺负穷家小子，甚至还替他出头。
可顾思绅就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爹把自己送来了学堂，沈涣日日告自己的恶状，还一副清高自傲的模样。
今儿说自己是“上课看闲书”
明儿说他顾思绅“下课去池塘里捞鱼”
再有过分的自己上课睡觉，他下课都还要说一嘴“顾思绅上课睡觉”
他自己守规守矩就算了，还要让别人跟着他。
沈涣比他先来学堂一年，那张清纯可爱的小脸儿，顾思绅看着就舒坦，好似有眼缘。
可也不曾想这样让人舒服的一张脸，干出来的事情，都是他不喜欢的。
久而久之，相看两厌，一个是清高傲洁的好学生，一个是好吃懒做的浪荡子。既然人家沈涣看自己这样不顺眼。自己就算是与他有个眼缘，又何必这热脸贴个冷屁股自讨没趣，这不，两个人的梁子就算结下了。
可明明那么讨厌的一个人，顾思绅此时竟然想起了他。
向后转去，透过老头子房屋前的藤蔓，可以看到书亭里的情形，平日里顾思绅被罚，看看院里的山水花鸟还觉得有趣。
如今不知怎么的，只能注意到第一排那个空落落的位子，学堂里分了两列，他与沈涣都是头一排先生眼皮子底下的学生，可他们二人的性质完全不同。
一个是品学兼优的才子贝先生看重，他顾思绅也被先生看重的很，不过是因为——逃课，上课吃零嘴，还与全堂的学生分着吃，日常逗鸟，耍鱼，打架等等。
平日里他还能心中讨厌这个书生，可此时看着自己座位右侧的空位——心中多少落空，难不成自己不见他告状，不见他烦自己，还不习惯了？
他怎么今日没来？这小古板平日里是一节课都不错过，甚至上课都不走神。
想到此，顾思绅有些担心，他恨不得扇他自己两巴掌，自己管他干嘛？倒不如让那几个地痞流氓.....
可想到这里顾思绅更不愿意了，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一股子酸。自己明明那么讨厌他，这样报复他不是更好？可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呢？
他挠着自己的小脑袋瓜子想不通，都他娘的怪自己昨日控制不住，也不至于时时为他操心！
不行！自己良心不安，说什么也得再去一趟！
*
外头三声啰音敲响，顾思绅便拖着有些麻木的腿，出了学堂准备去一趟沈家，却看到了自己的“绝世好爹”接自己回家。
瞬间连腿麻都顾不得上前就质问着“爹！你是不是我亲爹，你不替我说话就算了！你怎么给我找了这么个师傅啊！”
顾家老爷子有些为难，但也说出心中难言“爹也没法子啊！整个京城，就这一个师父要了你，爹也不好招惹，万一是，你没了学上，这不好办啊。”
“人家老头子愿意管你，这是你的福分！”
顾思绅知道又是这老一套，狗屁的福分！
他瘪了瘪嘴，将自己的老父亲马车上的马卸了下来，爽朗道。
“借您马一用！”
老爷子慌了，哎哎两声，“你干什么啊”
下了马车没拦住就看到了他这宝贝儿策马扬鞭走远了。
老爷子被撂下，无奈喊着“我怎么回去啊！”
顾思绅可听不见身后的声音，忙着想去看看那小古板。
这小古板在学堂里平日里最看不惯我，知道与我欢好了，那不得气得吐出来三盆血？
*
到了沈家，大门是紧锁着的，一旁一位大娘的写字摊，倒甚是热闹。
顾思绅上前正赏字，就觉这字迹规矩方正，是一手漂亮字。
钻进人堆里就想要看看看是谁的这一手好字惹得这么多人观望，才看到沈涣在这摊子的角落里写写画画，怎么是沈涣啊？
沈涣沈才子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人群之中踮起脚尖这一撇，是没想到沈家这小子端坐简陋的书台前，秋日正阳的光撒下来，显得他倒好看的很，要没有他那张告状的嘴，自己早就贴上他了，还有的就是这一身简陋的衣衫，显得他有些寞落。
想罢，他顾思绅又给了自己一巴掌，不是顾思绅你有病啊！你怎么还在意起他的面容形象了？
顾思绅看着这人也不想是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
刚想着走人，可越看好像沈涣跟以往写字泼墨的洒脱不一样。以往沈涣写字，泼墨挥洒，无所顾忌。
可他这次十分拘谨，沈涣的眼神慌乱的很，毛笔在手中也哆哆嗦嗦，不像是平常洒脱的样子啊。
顾思绅见此，环顾一周。
此时才注意得到，站在沈涣桌案前的，是昨夜青楼里围困沈涣，给他下药的那几个流头浪子。
看着这几人猥琐的样子，顾思绅挤到人群前头上前就给了胖子一拳，打的周围赏字的人一阵慌乱，像是炸了锅的蚂蚁似的到处散开。
眼前被打的胖子还有些蒙圈，想要破口大骂就被身后的人拉了后来，他们是是记得昨晚将他们暴揍过一顿的顾思绅的。
那胖子捂着自己被打的通红的面庞，气势上不输。
顾思绅看着他这肥猪头就来气，欲想上去再补一脚，那群人却被吓得立马掉头跑的不见了踪影。
顾思绅见此撂了话“别让小爷看到你门，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
卖字画的大娘见此情形有些怒了，抡起了一沓卷轴字画，就往他顾思绅的脑袋上砸了两下“客人都赶跑了！你谁家的娃娃！”
顾思绅还没回头就听到了大嗓门嘎嘎乱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也掷给她一锭银子让她安静些。
沈涣见这眼前护着自己的人，忙向大娘解释。“大娘，这是我的朋友。”
大娘听着更起劲了，真的想跳起来大骂似的。
好在被顾思绅这一锭银子压了下去，可也没有给沈涣什么好眼色，“你的朋友！你的朋友给我这书画摊到了后捅了娄子，你也不用干了！”
沈涣此时看着大娘走时扔下的一摞摞字画，被刚才那几个人的架势吓得有些头重脚轻，三步一晃，好不易将这些字画从地上捡起来都收拾在了一个箩筐。
顾思绅看他这样子于心不忍，要帮他将手中的箩筐提着，却被沈涣又夺了回来，他话语间有些躲闪“谢谢顾公子解围。”
“但其他的就不必了”
顾思绅此时看着他那双紧抓箩筐骨节分明的手，不禁喉间一动，心神一荡。
这人本就与自己合着眼缘，此时看着他的样子，恨不得这双手在难耐时候攀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一道道抓痕。
头一次做这样的事，还遇上了这么一个撩人的兔子，怎能不记忆深刻。
顾思绅回过神来撒开了自己抓着框子的手。
紧跟着他抱着箩筐晃晃悠悠小碎步子“你今日为何没有去学堂。”
沈涣倒是想说自己今日发热，但想起自己发热的缘由就红了耳根。
顾思绅看着他的脸又红了几度，慌得手抚上他的额，烧灼的温度才让顾思绅心中咯噔一下，这小古板不会有被人下药了吧！
沈涣被顾思绅这样搞的脸色更加通红，甚至是不好意思想要逃，步步紧赶着向前，整个人烧得就像是个小烟囱似的想要冒烟。
昏昏呼呼的样子，顾思绅有些不忍，直接将人一个横抱连东西带人揽在了怀里。
吓得沈涣一个激灵缩成了一团紧紧贴着顾思绅的胸前，能听得到这人的心跳旳极快。
沈涣身子一僵，面容终于有些不耐，“顾思绅，你放我下来。”
意识是清醒的，至少看自己不顺眼，不似昨日一般往自己身上凑，顾思绅松了一口气，看来只是发烧。
沈涣的声音小，这一声说出来就像是在顾思绅心上挠痒痒。
放你下来？你路都走不稳。顾思绅就当是没有听到他这一句话，只是看着他的字画问着，“烧成这样怎么还出来卖书画？”
沈涣看着眼前的阔绰子弟自然是不想讲自己的处境，但奈何他一直紧盯着自己要答案。
“我....我，今天没办法去学堂，索性，摆了摊子赚钱也好补了先生的学费。可现在....什么也没了。”
“我可告诉你，我因为你没去学堂，被老爷子又罚了，你是不是偷着乐呢？”
沈涣憋着笑，也不说话。
到了沈家门口，顾思绅没腾出手，一脚踹了沈家的门，这下可好，大门直接“砰哃”哄倒在地，这下可好，门也没了。
顾思绅吞咽一口唾沫，吓得一头冷汗，目瞪口呆。
“那个....我赔给你！连同...你这些字画！我都赔给你！”
沈涣倒是也习惯了，这门好久之前就坏了，放在这儿不过就是个摆设，防君子不防小人。
顾思绅将他抱会屋里，安安稳稳放在床榻掖上被子，又将自己腰间的一小袋银子放在他的床头。
“你好好休息”他顾大公子从来没这么扭捏，抓耳挠腮之间吞吞吐吐道了歉“那个.....昨晚是我不对，你要是——想要出气，我不会还手，也不会说的。”
沈涣此时将自己蒙在被中，眼神怯怯低声道“也不是你的错....”
顾思绅此时灵光一闪，趴在他的床头“小古板，你怎么会去了青楼啊。”
此时的沈涣眨巴着眼一愣直接将自己裹在了被子里。
顾思绅没见过一个大男人能这样害羞的，看的入迷，也不走就这么看着他睡觉。
可能是病了的原因，一会儿，沈涣红扑扑的脸蛋陷进柔软的被褥里，身上的被子随着呼吸上下起伏，顾思绅这颗心也随之“扑通扑通”挑着。
他原以为这小古板醒来以后会拖着刀跟他拼命，甚至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大写文章辱他顾家。
可现在这小古板好好的睡在这里，不闹不凶的，让他这颗心扑通的更加厉害。
你说他为什么不生气？他为什么不闹？为什么不想杀了自己？
顾思绅想不明白，只觉得他漏出红扑扑的脸蛋可爱。
看的出神，沈涣揉揉自己的睡眼醒了过来。
搞的桌案前盯着他看的顾思绅很尴尬地挪开了眼，想要到一壶茶借着喝茶的缘由免了尴尬的气氛，怎想这壶里是一口水没有。
顾思绅只好别过头去随便看看。
碰巧了有人敲门，沈涣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应着顾思绅“我先去开个门”。
人家的客人顾思绅不好出去，待沈涣开门接了客人，才看清楚来人是谁。
他们二人的同窗，王穆。
那人平日里与沈涣的关系算得上亲切。
见他来了沈涣倒是自在，脸上露出笑颜。
“子晗！”这王穆一进了门便欣然叫着。
惹得屋内的人心中不爽。
他娘的叫这么亲密？
王穆踏进门来将手中今早的功课卷宗给沈涣送过来“今日早上的功课，我可记得紧，都是给你记下的，还希望我们的状元好好看看！”
这一声打趣的状元叫沈涣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你别乱说话。”
这些也就都算了，没想到他王穆还要勾肩搭背？
顾思绅此时咬着这桌案上空空的茶碗，不禁吃了一嘴的灰，呸一声，心中臭骂——他娘的！把你的手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