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来人是谁,诸葛渊的心跳都漏跳了一拍。他僵硬地坐在池底,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收敛了身上的气息,一时间竟是动都不敢动。
幸而他不是普通凡人,所以便是在水里待久一些,也不会淹死。
然明知道不会,可有那么一瞬间,诸葛渊竟有一种自己会溺死在这池底的荒唐念头。
浴房里很安静。
除了他跳得过于快速的心跳声,便只剩下了另一人平稳的呼吸声。一声又一声,让他甚至开始担心自己的耳膜会被这两道声音震破。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心跳声和呼吸声能有多响?
况且,他还是天阶修为,又怎会这般轻易受伤?
随即,他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诸葛渊先是愣了一下,须臾,很快便反应过来了那是什么声音。
……是燕兄在脱衣裳。
心跳再次加快。
池底,诸葛渊睁大了眼睛,又听到了自己的耳鸣声。
他清楚早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他就应该直接出来,而不是……藏进了池底中。这、这绝非君子所为!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然而这两点,如今,他都犯了。
此刻,便是他想要出来,也错失了良机,更让处境更加尴尬。
可……
正这时,又是一阵入水的声音。
燕兄下水了。
诸葛渊慌忙闭上了眼睛,心跳犹如擂鼓,不仅是耳尖,此刻,他只觉整个人似乎都要烧了起来。
“燕兄!切莫下水!”
在水里不好开口,他也不敢冒出水面,只能闭着眼睛,慌忙传音。
入水的声音倏然顿住。
“诸葛兄?”
须臾,浴池上方传来了女子清冷的声音,“你在池底?”
顿时如一盆凉水,浇到了诸葛渊的身上,让他心底的那簇荒唐的燥火瞬间熄灭。
那些绮思更是消失得干干净净,随之而来的是羞愧与羞耻。
“……是我。”他艰难传音,“我不知道燕兄会来,我现在就出去。只是……我身上无一物,还请燕兄回避一下。”
其实,最应该回避的是他。
若是他早一些出声,燕兄又岂会走进来?
上方一时没了声息。
时间仿佛突然变得漫长,诸葛渊的心,也随着那停顿,生起了越来越多的忐忑和紧张。
“抱歉,我不知你在。”终于,上方再次传来了那道清淡的声音,“我现在便出去。”话音未落,诸葛渊便听到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他在池底呆了一瞬,须臾,才终于冒出了水面。
浴房里已经没了另一人的存在。
没有她的身影,也没有她的声音,若不是感受到胸前里那颗还未平静下来的心脏,方才发生的一切,恍然间像是他的错觉。
但诸葛渊又无比清楚,那不是错觉。
那股熟悉的幽香,还未散去,萦绕在浴房里的每一处,让人根本无法忽视。便如它的主人一般,但凡出现,便必会是人群中的最闪耀的焦点。
诸葛渊深吸口气,从水里出来,并以极快的速度穿好了衣裳。须臾,又吸了口气,恢复成了平常的模样,这才大步出了浴房。
浴房外,空无一人。
燕兄走了。
那一刻,心底竟生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失望。诸葛渊慌忙压下这心思,平静了心情后,才走到了隔壁的房间,站在门前。
他伸手轻轻叩了叩门。
“谁?”
屋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燕兄,是我。”诸葛渊尽力平静地说,“我好了,我这就让人去换水。”
“嗯。”
须臾,屋里传来了一声轻应,“多谢了。”
语气平静客气,似乎并未受方才的插曲影响。也是,燕兄心中无杂念,心正清明,又怎会被影响?
她应当只把那当一场微不足道的小意外吧。
……或许很快便忘了,不会放在心上。
诸葛渊在门口又站了几息,到底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然而,他根本没有睡意,也静不下心疗伤,只静默地坐在床榻上,一时失了神。没过多久,他便听到了隔壁开门的声音。
然后是那道熟悉的脚步声。
心尖立时微微颤了颤。
……燕兄是去沐浴了吧?
一旦想起这件事,本来散去的燥火忽然又生了起来。诸葛渊不敢再想下去,慌忙熄了灯,又闭上眼,快速躺到了床上去。
然而,天阶修为的五感实在太强了。
他的耳力更是超过寻常天阶。
他又听到了水声。
断断续续地传来,却又缠绵不绝,心头像是闯进了一头小鹿,在上面胡乱碰撞,撞的他根本无法睡着。
不知为甚,那一刻,脑海中忽然又冒出了之前被困情阵时的场景,想到了那一场阴差阳错得来的灵修,想到了燕兄……柔软的唇落在他的唇角。
唇上,忽然烫了起来。
分明只是一触即分,蜻蜓点水,但那丝触感却深深刻进了记忆深处。他以为忘了,原来从不曾,甚至记得清清楚楚。
每一处细节,都不曾忘却。
她靠在他的怀里,她的温度,她的呼吸,她对他说得每一句话,做得每一个动作,竟都全记得。
忘不掉,也不相忘。
诸葛渊闭着眼睛,猛地摇了摇头,想要把那些画面晃走。然而根本只是徒劳,那些画面非但没有走开,反倒越发清晰了。
……可是,他怎能生出这些荒唐龌鹾的念头?
燕兄都成亲了。
便是她未曾成亲,他也不能去亵渎一个未婚姑娘!
燕兄那等干净清澈之人,怎能被如此侮辱?她把他当友人,他却……如何对得起这份情谊?
若燕兄知道他竟这般龌鹾,定然……会厌恶他,并与他绝交吧。
燕兄喜欢的是自己的丈夫,不是他。
身为友人,他应该祝福她,祝愿她与丈夫白头到老,相守不离。
所以不能想,不可以想,不许去想……他们之间绝不可能。
诸葛渊用力握紧了双手。
五指无意识收得越来越紧,力道之大,让修剪得平整的指甲都深深刺破了掌心,试图用疼痛压住荒唐妄想。
“懦夫!”
正这时,脑海里忽然响起了一声低哑不屑的嗤笑。
“……谁?!”
诸葛渊骤然睁眼,然屋子里除了他,没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