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大哥哥清脆又响亮，仿佛还带着丝依赖，让人想不多想都不行。燕扶玉探究的看了两人一眼，直接问小宝：“小宝，你认识这位哥哥？”
虽然“燕长乐”这幅皮囊生得极好，温和又无害，但换了一个灵魂，气质却是大变。平日里，魔君故意伪装时，倒是不显。然一旦他不再笑，不再故意维持假象，整个人便萦绕着一层阴冷之气。
便如路迢迢，也算是胆子极大了，但也不敢随意靠近酆渊。
按理，小孩子对善恶应该更加敏锐，因此此刻小宝竟然主动抱着魔君的腿，并唤他哥哥，便显得尤为特殊了。
方才发生的一切也说明，小宝就是普通的小孩儿，胆子并不算大。
所以燕扶玉才有此一问。
“不认识啊！”未料，小宝却摇了头。说着不认识，可他还是抱着酆渊的腿未放，依赖喜爱之意毫不掩饰。
酆渊只垂眸看着他，并未动，没应那声哥哥，也没抽出自己的腿。他甚至都没阻止燕扶玉询问，就这般静静地站在那里。
天色昏暗下来，静默站立的青年身上莫名有一种寒凉之气。
这样的他，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便是燕扶玉瞧着，也下意识提高了警惕，偏偏小宝丝毫不害怕，小手抱着更紧了。
“既不认识，那你为何这般亲近这位哥哥？”既然酆渊没有阻止，燕扶玉自然就继续问了。
“我喜欢哥哥！”小宝忽然仰着头，冲着酆渊笑，“哥哥身上很好闻。”一边说，他一边还用自己脏兮兮的小脸在青年的腿上蹭了蹭，看得出明显很是喜欢。
酆渊身上的味道？
燕扶玉微微蹙眉，除了衣裳上熏香，她并未在酆渊身上闻到其他味道。若是熏香……她身上的衣裳与他用得是同样的。
所以小宝指的不是熏香。
那是什么？
“啧！”
沉默了许久的青年忽然嗤了一声，腿上一用力，便把挂在上面的小孩弄开了，“小鬼，脏死了。”
他语气中不乏嫌弃。
小宝晃了晃身子，因为惯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过他倒是没有哭，竟还是仰着头看着前方的青年，露出有点傻乎乎的笑，“哥哥香，还干净。”
酆渊看了他一眼，别开了视线。
“燕少使，你查完了么？”他双手抱拳看向燕扶玉，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本君困了。”
说罢，也没等燕扶玉回复，他抬步便朝村里最好的房子走去。小宝坐在地上看了他一眼，忙爬起来，边跑着跟了上去。
“大哥哥，等等我！”
那模样就像只小跟屁虫一般。即便酆渊发根本不理他，他也不在意，就一个劲儿跟在他身边。
明明是燕扶玉给了他吃的，他眼里似乎却只看见了酆渊。
燕扶玉望着那一大一小离开的背影，眸光暗了暗。她自然不会因这种小事生气，但这事也实在反常。
尤其是小宝说的味道，让燕扶玉也格外在意。
到底是什么味道，她闻不到，小宝却闻得到？
最重要的是，燕扶玉发现一个问题，从始至终，魔君都未反驳过这一点。而且对于小孩扑到他身上这事，魔君似乎也并不惊讶，或者准确的说仿佛早有所料。
为什么？
难道这一切是魔君安排好的？可他的目的是什么？
燕扶玉望着这座荒芜孤凉的村子，闻着空中的血腥气，心头的疑云更多了。
*
碰上了这等事，不查清楚，燕扶玉此时当然不能离开。她用鸳鸯佩联系了路迢迢，让它过来，又祭了传音符，把此事传回了卫道司。
她要走，也得等到接替的灵师来了，才能走。
天色已经很黑了。
今晚几人便都留在了村庄里。
不过村子里到处都是尸体，空中血气久久不散，这种情况自然不好睡觉。燕扶玉便与路迢迢一起把尸体都处理了。因为不认识，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便也无法立碑。
小宝太小了，基本是一问三不知的状态。问他村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只会茫然地摇头。
至于为什么全村人都死了，就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小宝也都不知道。
“我一睁开眼睛，大家就都这样了。”
小宝说。
“他们都躺在地上，流了好多好多血，我叫爹娘，叫狗蛋……他们都不理我……”小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们都不要我了，我知道。”
燕扶玉把小宝的父母的尸体单独放到了一边，单独立了一个墓。
做这一切时，燕扶玉没有特意把小宝叫来，但也没有避着他。
但小宝自己出来了。
他本来是跟着酆渊跑的，然酆渊进了屋，直接把门关紧，小宝根本进不去。
燕扶玉和路迢迢忙碌的时候，他也默默跟上来帮忙了，期间，他却没有哭。唯有在处理父母尸体时，他唤了一声：“爹爹，娘亲。”
自然是没人应的。
小宝就沉默了下来。小小的身子蹲在父母的尸体前，不哭不闹，就这样安静地看着。
“到底是谁做的，竟然这么丧心病狂，杀了一个村的人。”路迢迢见了，有些不忍，忍不住愤怒。
身为将门之女，又居住在边关，虽并未真正上过战场，但路迢迢也是看过的。她年纪不大，但看过的死人已数不胜数。毕竟一场战役下来，总会有不少的伤亡。
但战场上杀人是一回事，这种滥杀又是另一回事。
燕扶玉倒是面色平静。
只是在路迢迢说话时，又不着痕迹的看了小宝一眼。
小孩儿已经蹲在那里很久了，小小的一个，在黑夜下，竟像是与这寂冷的村庄一般，染上了一层荒凉。
“玉哥哥，接下来该怎么办？”路迢迢有些纠结，“小宝还这般小，我们是要带着他一起走，还是把他送去哪里？”
“不着急。”
燕扶玉摇了摇头，收回视线，快速地把手上的事情都处理了。
等一切弄完，夜已经很深了。
小宝到底是个小孩子，已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许是太累了，又吃饱了，他睡得很沉，洗干净的小脸露出了本来的面目，睡着的模样很乖巧。
燕扶玉把他抱起来，放到了床榻上。
一到了床上，小孩便翻了个身，然后蜷缩了起来，四肢几乎团在一起。这睡姿看着可爱，但其实这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玉哥哥，今晚上我在这守着吧？”路迢迢说。
“不用，我来守。”燕扶玉却是摆手拒绝，“你去另一个屋休息，这里我看着就好。”
路迢迢想了想，自己修为浅薄，便也没跟燕扶玉争，只想着，后半夜时，自己来换玉哥哥。
“那行，玉哥哥，我先去休息了。你若是累了，就唤我。”
“嗯。”
待路迢迢离开了这间屋子，燕扶玉脸色渐渐淡了下来。
她的目光落在了床上的孩子身上，半晌，才缓缓收回视线。她没有睡觉，而是盘腿坐在床上，闭眼修炼。
夜色如水。
很安静。
安静得连一声虫叫也没有。
而就在这时，床上的小孩忽然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