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歪着头看他。
他可能不太擅长笑这个表情，面部肌肉有些僵硬，被强制唤醒的笑肌在抽搐几下后才扭曲出自己的作用。
像一个玩偶。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累明显有些惊讶，但他没有多问，很欣然的接受了这个抚摸。
他应该能认出我不是之前那个富江，但那又如何。
被蛊惑的人压根不会在意富江是哪一个富江，就连富江与富江之间表现出不同，也会被刻意忽略。
富江可以仗着宠爱替换掉任何一个自己，也从来不担心举止不同被察觉出异常。
因为，察觉出来又怎样？
所有人巴不得装作瞎子，装作不知道富江被替换，无视那些细小的差异。
甚至哪怕他们亲手从富江的尸体上挖出新的富江，亲眼见证的富江的崭新诞生，也仍然会盲目的为富江这个存在献出一切，直到再次杀死富江。
大抵是接受了我的抚摸，累没有继续进行追问，歇下了想要将自己的藏品多复制一份的心情，接受了自己的玩偶出现了小小的异动。
“走吧姐姐，扰人清静的猎鬼人来了，姐姐那么弱，又不愿意接受我的鲜血，很容易被杀死。”
累牵着我的手，将我带回山里那座破旧的宅邸前。
没人知道这座宅邸本身的主人去哪里了，是被吃掉还是普通的进行了搬家。
总之山里这座歪歪斜斜破旧不堪，看起来随时会倒塌的房子就是所有鬼的庇护所。
我在富江的记忆里见过这屋子的破败，但当亲眼所见还是忍不住傻眼。
这真的能住？
虽然鬼并没有食欲以外的需求，但是也是需要一个住所来躲避白天太阳的。
这种屋子真的不怕哪天突然塌了么？要是晚上塌的还好说，要是白天？
突然觉得真的辛苦富江了。
为难那个一直喜欢豪华居所奢靡生活的富江了。
“怎么了，姐姐？”
停滞一瞬的手臂和猝然变化的呼吸，被累敏锐的察觉到了异常，他回过头来看我，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
“没什么。”我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询问道：“累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我还要去炭治郎那边，也不清楚战况怎么样了，但是有伊之助和祢豆子在，应该不至于出事。
蜘蛛妈妈的丝线是操控，利用山里遍布的蜘蛛爬上人的身体黏上蛛丝，随后像真正控制娃娃一样远程控制尸体亦或者生物战斗。
虽然这里所有鬼的能力都是来源于累，但血鬼术这个东西却很神奇，即使是被给予的，也仍然会因为个体而产生差异。
之前上山的鬼杀队成员估计都成了那位蜘蛛妈妈操控的武器。
据富江的记忆，十几号人呼啦啦的上山，然后突然开始互相残杀，有人搞不清楚状况就被一刀毙命，有人则吓到神志失常然后沦为人偶。
近乎全军覆没。
富江围观了全程，但没有去救他们。
这并不是哪个富江的问题，就算换一下，当时在场的是我，我也不会去救。
怎么救？拿什么救，蛊惑累让他放开这些猎鬼人？还是暴露自身靠分裂救人？
怎么想都不可能。
先不说鬼对猎鬼人的态度问题，就算累同意放走，这些不知深浅的家伙仍然会义无反顾的再度深入蜘蛛山。
鬼对于死亡和太阳的恐惧足够让他们短暂清醒，想要控制鬼原地乖巧的缴械投降排排坐等着人来砍头？
那不如让鬼杀队立刻躺下睡觉比较好，毕竟梦里什么都有。
暴露自身更加不可能，这个富江分裂出来是为了干什么的，就是因为我本人在被盯梢所以私下里悄悄行动用的。
鬼杀队里的剑士，强的很强，那些柱也基本都不能按正常人来看待了，但是弱的也很弱，虽然体力和身体机能已经排在普通人的高端部分，但对比起完全是怪物的鬼来说，还是不够看的。
我没有要求富江去救他们，而富江本身也没兴趣去救人，她的专注点更多的还是在和累打好关系，以及快乐的差使所有鬼的日常上。
我不知道现在之前所谓的先遣部队还剩余多少人存活，炭治郎他们支援的任务还能不能完成，但我得让累绕着他们走。
“打算和姐姐待在一起。”累坐在破损的台阶上，把玩着手里的蛛丝，虽然没有眼睛看着我，但我知道这是不容拒绝的意思。
我也顺势坐下来，希望炭治郎他们不要找到这里来吧。
——
今晚的月色其实很美，是一轮崭新的圆月，因为太亮了所以没什么星星，但月色已经足够美好了。
我百般无趣的坐在台阶上，撑着脑袋发呆，不知道该干什么。
毕竟累在旁边一言不发的玩蛛丝，而且玩的不亦乐乎，仿佛那张小小的网里有个宇宙一样。
但他又摆明了要我陪着他，导致我即使无聊到快要开始数有多少个蜘蛛爬过我脚前了。
“姐姐这次很安静呢。”
累突然冷不丁的出声。
我真的会被这种事情吓一跳，寒毛竖起来了一瞬后又被我压下去，我浅浅的啊了一声随后开始在脑内疯狂的查找资料。
什么叫我这次很安静，富江之前——啊，富江之前确实很闹腾。
因为没有蛊惑扩大，富江只好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同累说话，无师自通的PUA套路加上不走心但有用的大夸特夸轮番轰炸，导致只要是两人独处的情况下富江的嘴巴就没停下来过。
向我这样默不作声反而很显得异常又古怪，仿佛一只叽叽喳喳的鹦鹉突然被拔掉了学舌的舌头一样。
我虽然无心维持富江的人设，但奈何干坐实在是太无聊了，所以也顺势拉开了话题。
“累到底是为什么想要组建家庭呢？”
这是我很好奇的一个点，鬼舞辻容忍这个名叫累的男孩聚集鬼，甚至允许他分享自己的能力。
得到能够聚集鬼的特例其实还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能将自己的能力分享给别的鬼。
这已经属于鬼王的权利范畴了吧？鬼舞辻竟然乐意给出去？
因为什么？
那个家伙明明连名字都不允许被透露，甚至能在血液里下达必死诅咒的家伙，到底能因为什么缘由同意这种事情？
“因为想要羁绊。”
累操控着蜘蛛网，将它对准了天空上那轮明媚的月亮，这些纤细的丝线反射着光，变得缥缈又虚无。
可是，他口中的羁绊是什么？
它应该不能当做一个物品的词汇出现在对话里。
但还好，我的问题激发了累的话匣子，他继续说道：“我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应该是人类时期的记忆，我想要找回它。”
“我会在真正的家人羁绊中恢复记忆的.......大概吧。”
他突然用了不那么准确的词汇。
虽然他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但我敢肯定他现在也在迷茫。
灵巧的手指没有继续编动蛛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蛛网。
我没见过还会眷恋人类时期的鬼。
大部分鬼都已经失去了人类时期的记忆，并且以食人为荣，觉得自己踩在了生物链顶端，就和制造一切祸端的那个家伙一样。
我觉得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按照那个家伙的脑回路，眷恋人类时期的鬼在他眼里应当是软弱的，没用的。
累的答案不是鬼舞辻青睐他的理由。
不过，真正的家人？
在这座山里，压根不存在这个东西。
他没有察觉到吗？
这里的一切，只是用恐惧编制的丝线牵动的舞台。
被死亡束缚的弱小者不敢挣脱蛛网，只能乖巧的扮演玩偶的身份，执行着僵硬的规则。
甚至招来了不怀好意的窥视者，在这里找真正的家人？
我都有点同情这个孩子了。
“你在笑什么？”嘲讽的嘴角不自觉的勾起，累拿着丝线，突然站在我的面前死死盯着我的表情。
“没什么哦。”即使闪烁的蛛丝张扬显示着它的威胁，脑海中闪过无数累生气后鲜血淋淋的惩罚场面，然而嘴角上挂着的笑容仍然没有消散。
盈盈月色下，那双眼睛莫名勾人，淡漠而自然的吐出欺骗的话语。
“我也觉得，累所说的羁绊很美好。”
累放下了威胁的蜘蛛网，不知道是信了我的谎话没有。
“姐姐一直都把自己的义务完成的很好。”他没头没尾的夸赞了我一句。
我没说话。
富江也就是在累的面前装一下姐姐的职责，平日里差使其他人从来没有手软过，大家又碍于累对富江的亲近，只能忍气吞声，本就貌合神离的一家子被偏心搅弄的更加乌烟瘴气。
一切只不过是累觉得良好而已。
“姐姐就继续待在这里吧，山里还有不少人在到处乱窜，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妈妈做事怎么这么慢？是不是玩玩具玩到忘记自己的职责了？”
累冷冰冰的声音奠定了那个所谓妈妈的下场。
我撑着下巴，看着累走远。
身背后传来杂草被踩踏的沙沙声，很轻，但在夜间显得格外清晰。
我知道背后是谁，所以也没有回头查看，带着背后这个小尾巴就去找炭治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