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寒醒来时，还一阵懵然。
屋外早已天光大亮。
若是放在平素修行的日子，天刚蒙蒙亮，他早已醒来。
或许是因着一路奔波，他回到派里，亦或许是这里奇花异草的存在，沁人心脾的香气让人安心。
他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好好睡上一觉。
陆青寒觉着自己整个人神清气爽。
就连法力，都莫名其妙恢复了许多。
他忽然忆起昨夜朦胧间听闻的那阵笑声。
似梦非梦，可仔细去想，又发觉什么都想不起来。
陆青寒暗自摇头，自打看见那些幻象开始，觉着自己能碰见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似乎也都变得不那么让人匪夷所思。
陆青寒用完早膳，随口一问玄素道的女弟子，方知邱家三人一早就去了栖芳殿的景宁院里。
他踏入屋内时，岚絮真人与邱家人，皆落座于桌边品茗。
只岚絮真人脸上挂着恬淡微笑。
反观邱家人这边，面上沉闷一片。
莫不是邱杳杳有何异状？
陆青寒想着又马上否定掉自己的判断。
昨儿个夜里，他还听见那女妖怪用邱杳杳的身子说话来着。
虽说，他一听就能听出来二人之间的区别。
仅凭声音来判断，他也并未听出气若游丝的虚弱。
有岚絮真人在，邱杳杳那身子，应无大碍。
陆青寒定了定心思，落座时，桌上对面摆着的三只杯盏里的茶水丝毫未动。
陆青寒估摸着，看不到邱杳杳，邱家人也无甚心思品茶。
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陆青寒偷偷打量一眼岚絮真人，见她面色如常，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青寒一时半会儿拿捏不准，捧起茶盏浅啜几口，想借着喝茶一事，极力避开对面几人可能对上自己的目光。
“陆青寒，昨夜睡的可好？”
陆青寒虽在品茗，但心思可时刻注意着四面八方而来的动静。
听闻岚絮真人凭空冒出来的问话，他差点一口茶水呛出来。
“回真人，弟子睡的很好，很久没睡过如此饱满的觉了。”
此话一出，换来邱弘益目眦欲裂的凶光，差点儿没将他身体瞪出个窟窿来。
他……说错什么了吗？
陆青寒将目光垂得更低，极力想让人忽视自己的存在。
“是吗？那就好……”
岚絮真人边说边捻诀，一缕紫色光点飘飘忽忽落在陆青寒的额间和腕处。
岚絮真人双目微合，本来舒展的眉心忽而一紧，过了一会儿，又渐渐松开。
陆青寒对自己的身子一向自信，本没上心，但观这时聚时散的眉宇，心跟着无端起落。
都说医师望闻问切，最怕见到他们忽而皱眉。
陆青寒小心翼翼试探问道：“敢问掌教，青寒身子可有异状？”
陆青寒这下直接称呼她掌教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换得她口下的一点仁慈。
“吾观你……无甚大碍……晚些时辰让芙蕖给你拿几味丹药，服下即可。”
陆青寒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他借着品茗的空隙，伺机打量一眼邱弘益面上的表情。
那张脸，黑的可以和玉涧派灶府那口炒菜大锅的锅底，相媲美了。
茶水里的叶片儿，还在浮浮沉沉。
陆青寒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
邱弘益时而离座立于窗边，时而来回踱步。
他即便只字未言，可心神不宁的情绪，借由来回的踱步声，已经传染到屋内每个人心里。
独独除了岚絮真人。
“唉！”不知道是第几回叹气。
邱弘益依言在玄素道休憩一宿，但时辰越往后推移，他的心却越是七上八下。
此刻，已是坐立不安。
邱弘益来回踱了几步又重新落座木椅上，胸膛隐隐起伏急促，“敢问岚絮真人，我女儿到底何时苏醒？我们何时能见她？”
岚絮真人端起杯盏，撇去茶沫儿，浅啜一口，柔柔一笑，“该见面时，自会见到。”
“稍安勿躁，先浅酌一口清茶。”
“砰”的一声，是拳头砸在桌面的声响。
邱弘益腾地一下站起身，“哼！”了一声。
“是不是你们对杳杳做了什么？将她关了起来？我今天倒要看看这玄素道到底在故弄什么玄虚！”
停驻半空的杯盏一滞，里面的茶水随着杯身一晃，险些不稳洒出来。
陆青寒放下茶杯，轻轻一甩手指沾上的水珠子，不由起身，“邱老爷，息怒！”
岚絮真人眉眼未动，淡定自若，轻抚杯盏，目光忽而看向门边。
“爹，怎地发如此大的脾气？不妨依真人所言，先品茗如何？”
人未到，声先至。
素手掩在玄色衣袖下，推开大门，
“唉呀！杳杳！”
姚盈率先从凳椅子上腾地站起来，看着推门而入，站在芙蕖身旁的女子，满眼欣喜。
“杳杳！”
“姐姐！”
邱杳杳跨入门里，众人一愣。
眼前少女一身熟悉的玄色衣裙，唇角微翘，可那双眼睛上，却覆着一层白纱。
邱杳杳刚伸手向前探了探路，芙蕖接过她手臂，将她带往不远处的雕花木椅边。
还未落座，邱杳杳只觉自己的手臂被人紧紧抓住。
姚盈先人一步，满面焦急跑上前，“乖女，你的眼睛……！”
“没事的，娘！女儿受了内伤，只是暂时看不见东西。多亏岚絮真人救治，女儿才能苏醒。至于这眼睛……还需一段时日，才能恢复。”
“之前……之前也是女儿让岚絮真人阻止你们别来探望，女儿知晓你们看到后，定然会对玉涧派的人多加苛责。可是女儿这次能平安归来，也多亏了陆道长和各位玉涧派真人。”
“是是是！好好好！先坐下！坐下再慢慢说啊！”姚盈脸上的阴云散去，转怒为喜，拉着邱杳杳的手臂，按住她将要站起来的身子。
“杳杳既是大难不死，望爹娘莫再迁怒于他人！”
邱弘益一改之前怒不可遏的样子，如同换了副面孔，赶忙上前笑眯眯道：“杳杳哪里的话？哪能迁怒？不迁怒！不迁怒！爹能看见你平安无事便好，只要平安，什么都好！怎么会迁怒他人？”
陆青寒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家人突然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