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万籁俱寂。
清泉镇外,邱府后院。
“邱杳杳!你给我下来!”震天响地的怒吼,伴着由远及近的凌乱脚步声而来,“这都四更天了!又偷溜出去,被娘抓着了吧!你说说你,这个月都爬墙几次了?”
邱弘益挺着个肚子,外罩银丝暗纹青绸披风,吭哧吭哧跑过来,身后跟着提了宫灯的下人,见妻子姚盈指着跨坐高墙上的人,怒目圆瞪,邱弘益慌忙喝止,“乖女!稳住!别摔下来!”
昏黄光晕照亮高墙边二人的脸,邱杳杳正跨坐墙头,一条腿已经越过去,另一条腿正被弟弟邱阳阳死死抱住。
“松手!”
“姐!你赶快下来!”邱阳阳抱住那条腿死死不松手,雪白衣袖上还印着几个清浅鞋印。
“邱杳杳,你到底下不下来?!”
邱杳杳偏首斜睨站在地上的二人,微不可闻轻哼一声,似笑非笑,“娘亲若不是昨儿个如此爽快答应徐媒婆的说亲,杳杳也不用三更半夜去做这等麻烦事。”
“……”
“什、什么说亲?”邱弘益一脸疑惑看向姚盈心虚偏过去的脸。
“嗤……可不就是清泉镇北王家的二儿子,刚及弱冠,肖牛,长得……姑且,也算眉清目秀。”邱杳杳话语一顿,声音明显冷下来,“可他八字又弱,与女儿生肖不搭,并非良配!”
姚盈见邱杳杳未有服软的迹象,这才缓了脸色,上前一步柔声劝慰,“乖女,娘啊…只是想让你见一见,要真不喜欢,咱不嫁啊!”
想先哄骗她下来?
邱杳杳勾唇冷哼,纹丝不动。
姚盈听罢叹了口气,啐了一口指着自己吹胡子瞪眼的邱弘益,上前一步,好言相劝,“乖女!咱能不那么挑么?”
“你说你一个肖蛇的,非要找肖鸡的男子作甚?”
姚盈说完,使了使眼色,邱阳阳赶忙随声附和,“还……美其名曰——龙凤呈祥!”
“姐哪里是龙?分明是无脚的长虫!”
猛然一记寒光凛凛的眼刀丢过来,吓得邱阳阳越说声音越小,抱着腿的双臂紧了紧。
姚盈苦口婆心劝慰,“且不说肖鸡的男子,要么比你小四岁,要么比你大八岁。大八岁的,这镇子上,早就娃娃都有了一堆,难不成嫁过去做小?小四岁的,与阳阳一般大,人家家里也不敢轻易应下这门婚事啊!这天儿也不早了,早些睡吧!白日徐媒婆还要上门。”
姚盈拿胳膊肘撞了一下邱弘益,使了眼色,邱弘益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叹了口气,“你娘说的对,杳杳莫再逃避!”
“是啊!姐,再往后拖,更嫁不出去!”
“……”
看着邱家人如此“沆瀣一气”,邱杳杳一阵沉默,想了半晌,“爹,娘……昨日,女儿替自己算了一卦。”
一句话,将邱家三人惊在当场。
邱弘益忙将下人赶了回去,转角月洞门边,只余一盏绘着四季平安的宫灯,后院顷刻间黯淡无比,远处街道传来几声犬吠,在这寂静夜晚,更加清晰可闻。
其实,邱杳杳从不轻易卜卦,一年到头也未见几次。
但,每算一卦,必准。
“卦……卦象显示如何?”姚盈连声音都带着未曾发觉的一丝轻颤。
腿上绑缚的力道骤然松却,邱杳杳瞥了一眼邱阳阳,直接坐上墙头,语调轻快。
“卦象显示,这几日……必有桃花!”
“老爷!可听清了?咱们杳杳有桃花了!谢天谢地!终于不是没人要的老姑娘!”姚盈对着邱弘益说完,双手合十对着天默默祈祷。
邱杳杳睨着自家娘亲喜笑颜开的模样,暗自松了口气,默不作声将腿抽出来,同邱阳阳悄声道:“你让爹娘先回去!我去去祠堂,一会儿就回来。”
邱阳阳一听祠堂,顿时乖巧点头。
邱杳杳正准备从墙头跳下去,转眼间,一团黑雾从眼前嗖的一下窜过。
接着一阵劲风袭来,还未待她看清,眼前一黑。
一只鞋,不偏不倚,砸在脸上。
鼻子陡然一阵巨痛,一股热流,随即倾泻而下,身子不受控制四仰八叉向后倒去。
邱杳杳直接摔到了墙外。
事情发生的如此迅速,邱家人甚至来不及反应。
“姐!”“乖女!”“杳杳!”
“我…唔,我…在。”邱杳杳缓了缓身上的疼痛,咧着嘴皱眉喘了口气。
“来人!快来人!”一墙之隔的这头,邱弘益与姚盈听罢吁了一口气,赶紧喊来下人,欲将后院锁上的小门打开。
邱阳阳站在竹筐上,奋力举着宫灯照过来,“姐!你没事吧?”
少女抬起脸,脸上一片黢黑的鞋印,外加横流的鼻血。
脸,开了花。
邱阳阳心下一震,张大嘴巴说不出一个字。
自家姐姐这仙姑之名,果然不是虚的。
还真是——必有桃花!
邱杳杳忍着浑身疼痛站起来,怒火中烧,朝着头顶夜空,暴喝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
“抱歉!姑娘,事出紧急!”
嘿!狗东西还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