棣哥儿说什么都不肯离开,到最后杜妈妈也没法子了,只能让人将产房里的火盆里又添了几块炭,让屋里暖和些。
可棣哥儿到底是孩子,还不到半夜便困得睡着了。
杜妈妈将他抱起来,送回了暖阁去休息。
冬青跟小清都守在床前,沈稚一直昏睡着没有醒,大夫也在一旁候着。
这一整夜,大家几乎都没怎么合眼。
一直到天快亮时,房门才被人轻轻推开。
小清最先反应过来,她蓦地清醒,抬眼看向门口。
随后便瞧见江羡走了进来。
他仍是昨夜那副装扮,可这次身上却多了一抹血腥与晨间寒凉。
他的衣上沾了不少的鲜血,有些已经干涸。
小清忙站起身,朝江羡行了礼:“侯爷。”
江羡则是抬了抬手,压低了嗓音道:“夫人怎么样?”
“只是生了孩子有些疲惫,得好生休养着。”小清轻声道。
江羡这才稍稍放下心。
他抬脚走到床边。
先映入眼帘的,是躺在沈稚枕边的孩子。
他睡的香甜,巴掌不到的小脸看不出像谁。
他比棣哥儿出生时还要娇小,让江羡甚至都不敢伸手去抱他。
江羡靠坐在床沿,歇下浑身的警惕,此时只余疲惫。
但他舍不得合眼,轻轻握着沈稚的手,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小清的心里却想着魏荣,江羡回来了,魏荣定然也回来了。
她正踌躇着要不要开口问问时,就听得江羡道:“魏荣在前院,你去见见他吧。”
小清闻言,面上顿时流露出一抹喜色:“是!”
她语调欢快的应了一声,随后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冬青则是起身去打了盆热水进来,绞了热帕子,递给江羡擦擦脸上的血迹。
他的一张脸几乎看不出本来面貌了,多日未曾修剪的胡须布满了下巴,掩住了大部分脸。
唯独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清冷震慑人心。
江羡脱下身上染血的外衣,又擦了擦脸。
做完这一切,他便靠在床头,这么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太累了,多日未曾合过眼,如今靠在沈稚的身边,便再也坚持不住。
冬青见状,正想将他叫醒,让他去正屋那边睡时,却被杜妈妈制止了。
“让侯爷睡一会儿吧。”杜妈妈压低嗓音道,“他瞧着累坏了。”
冬青便也没敢多事。
这一夜京城里发生了太多事。
叛军突然围城,在城中肆意屠杀,昨夜死在混乱中的百姓数不胜数。
整个京城内似乎都弥漫着一抹吹不散的血腥气。
幸好沈稚提前便做好了准备,以至于那些攻宅的人还没重进侯府来,便被孙勇带着人一一击杀。
侯府门前的鲜血几乎汇流成一条小溪,尽管尸体已经连夜清理掉了,可那血迹却不易冲刷。
幸好这时天还冷着,若是天热,等晨间太阳一晒,便是令人作呕的气息。
田管家早已带着人打了清水在清扫着侯府门前的污秽。
等沈稚再一次清醒过来时,已经是快晌午了。
她人尚未睁开眼,便感觉手臂想被压了重物一般,根本抬不起来。
等她睁眼看时,才发现一个人靠在自己手臂上睡着。
她的手早已被压得麻木,没有一丝知觉。
沈稚看见江羡,先是一愣,随后内心便升起一抹难以言喻的欣喜来。
江羡回来了!
她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可眼前的一切又那么真实。
沈稚强忍着身子的不适,想要坐起来好好看一看她。
可没想到浑身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手下一滑,又躺回了床上。
这样的动静吵醒了江羡。
他猛地一抬头,显然是没清醒,眼神里带着些许迷茫。
尽管如此,他还是下意识地问沈稚:“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沈稚这下再也忍不住了,她眸中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
“侯爷……”她哽咽着叫他。
江羡看见她哭,这时才彻底清醒。
“我在呢,我平安回来了。”他捧着沈稚的脸庞,手指温柔地替她擦去眼泪,“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沈稚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埋在他的怀里哭。
“别哭了,你刚生了孩子,哭多了伤身子。”江羡心疼道。
提起孩子,沈稚才想起来自己昨夜发动。
可她身边却不见孩子的踪影。
她吓得立即便忘记了哭,而是惊恐道:“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她急的几乎要掀开被子下床了。
江羡连忙按住她,道:“孩子在乳娘那里,别着急。”
幸好当初稳婆跟乳娘都是提前找好的,今儿一大早,天一亮杜妈妈便派人去将乳娘都接进了府里来。
这会儿孩子正吃奶呢。
沈稚听到这里,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红着眼睛道:“你看过他了吗?”
“看过了。”江羡扶着沈稚靠在床头坐好,又将被子往她身上盖好,温声道,“虽然不足月便出生了,但还在还算健康,没有什么毛病。”
沈稚听到这里,一颗心才算彻底放下来。
“原不该这么早就生的。”她红着眼眶道。
“我知道。”江羡温柔地握住她的手,“都怪我。”
他临走时将所有事都交给了沈稚,她定然是身心疲惫。
再加上老夫人又日日病着,她的压力更大。
沈稚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想起来问江羡怎么会突然回来。
“你不是去了南疆吗?”她诧异地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有,昨夜有人说,说你在南疆受了伤……”
也正是因为听说江羡受伤,生死未卜,沈稚才一着急早产的。
“我一直都没去南疆。”江羡轻声解释道,“早在很久之前,我与陛下便察觉到不对劲了。”
从程静仪回京后,原本如一潭死水的国公府却好似突然就活了过来。
国公爷更是频繁与朝中重臣来往。
江羡与陛下虽早已发现有些不对,却也没声张,只暗中调查着。
直到边关城池屡屡被袭,要塞部署的兵力也被对方逐个击破,他们这才反应过来,有人在通敌叛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