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头望去,便见棣哥儿打帘走了进来。
他脸色不太好看,眉心紧锁,嘴唇抿着,浑身带着寒气。
沈稚将手中的梅花放回了净瓶里,遂朝他笑道:“回来了,饿了吧?饭菜马上就好了,先喝杯红枣茶暖暖身子吧。”
冬青已躬身退下去茶房准备热茶。
可棣哥儿却不像平日里那般嬉笑着朝沈稚跑过去了。
他站在原地,双手握成拳,藏在袖中。
沈稚这时才发现他有些不对劲。
“你这是怎么了?”她纳闷地问道。
可棣哥儿仍是没说话。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沈稚的肚子,那模样有些吓人。
沈稚眉心微微一攒,道:“到底怎么了?若是心里不痛快了,你就只管说出来。”
“娘的肚子里,是不是有弟弟了?”他蓦地开口,一语惊人。
沈稚微微一怔。
棣哥儿是怎么知道的?
谁在他面前嚼舌根了?
“先过来,坐下慢慢说。”沈稚朝他招招手,语气仍是很温和。
到底,棣哥儿还是动了。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朝沈稚走去。
等到靠近了,沈稚才将他身上的披风取下来,然后拉着他冰凉的小手坐下。
可坐下后,她也没有松开棣哥儿的手,而是捧在手心轻轻揉搓着,直到他的小手暖起来。
她将自己的手炉塞到他手中,随后才道:“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
棣哥儿早在她替自己暖手的时候,这心就有些融化了。
娘亲还是一样的疼爱他,并不会因为有了弟弟就有所改变。
可他还是觉得心里难受。
他仍绷着一张小脸,这样的他,眉眼轮廓瞧起来,竟有几分像江羡了。
“是不是真的?”他咬着唇问。
“是真的。”沈稚没有再隐瞒他,而是大方的承认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棣哥儿的神色有片刻呆滞。
但他很快就缓和过来,他紧抿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抬起泛红的双眸看着沈稚,缓缓问:“娘,您不喜欢我了吗?”
听到他这么问,沈稚只觉得一瞬间自己心如刀割。
“娘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她温声道,“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除了你,没人跟娘最亲了。”
“那……那您为什么还要生弟弟?”棣哥儿红着眼道。
“因为娘怕你孤单。”沈稚轻声道,“棣哥儿,将来等你长大,爹娘一日一日的变老,我们不可能一辈子都陪在你身边。”
“为什么?”棣哥儿急切地问,“我想要娘一辈子都陪着我!”
他还太小,不知道生老病死是常态。
但也正因为他太小,沈稚舍不得让他这么小的时候就知道天人永隔。
“娘当然会陪着你了。”沈稚亲昵地握住他的手,说道,“但是像你柏哥哥那样,有你松弟弟每日陪着玩,不好吗?”
棣哥儿就想起柏哥哥他们兄弟俩。
松哥儿虽然喜欢哭,但不知为何,柏哥哥却好像很喜欢他。
带着他们玩的时候,也总是抱着松哥儿。
有时棣哥儿也想,若他有个哥哥就好了。
想到这儿,棣哥儿就道:“娘,我不想要弟弟,我想要哥哥,你给我生个哥哥好不好?”
沈稚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先是一愣,随后就笑起来:“傻孩子,娘还怎么给你生哥哥?你这不是为难娘吗?”
“我才没有呢。”棣哥儿微微噘嘴,“要是娘生个像松哥儿那样的,整日都哭,我才不喜欢呢。”
眼见着他又恢复到了平日那样,沈稚的心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你是娘生的,你都不这样,再生个弟弟肯定也不这样。”沈稚安抚着他,“而且,万一不是个弟弟,是妹妹呢?”
“妹妹?”棣哥儿歪着脑袋,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妹妹……就不哭了吗?”
沈稚笑道:“你想想,你柏哥哥有个弟弟,而你有个妹妹,你是不是比他厉害些?”
棣哥儿一听这话,双眸微亮:“是啊!每次柏哥哥跟我们玩,都把松哥儿当个宝一样,等我有了妹妹,我比他更珍贵!”
沈稚哭笑不得。
孩子就是孩子,不过寥寥几句便哄骗了过去。
棣哥儿此时趴在沈稚腿上,双手摸着她的肚子,嘴里念念有词:“妹妹啊妹妹,我是你哥哥,你可一定要争气点,到时候不能像松哥儿那样天天哭,不然,我就不喜欢你了。”
沈稚目光柔和的望着他,也不阻止。
等到他玩够了,沈稚便叫人摆了午膳。
母子俩一起吃完后,棣哥儿就回暖阁去睡午觉了。
他下午还要去学堂呢。
等他走后,沈稚脸上的笑便尽数散去,余下的只有冰冷。
“冬青。”她扬声叫了冬青的名字。
冬青赶忙进屋里来,恭声道:“夫人有何吩咐?”
“去给我查,到底是谁在棣哥儿面前乱嚼舌根,说那些混账话!”沈稚冷着脸道。
会在棣哥儿面前说那些话的人,是没安一点好心!
否则棣哥儿小小年纪,怎么会说出沈稚生了弟弟后,就不喜欢他的话了?
冬青见沈稚是真的动怒了,不敢耽搁,应了一声后,便立刻下去查了。
这院里丫鬟上上下下都是熟悉的,只要互相盘问便知。
樊于氏是日日跟在棣哥儿身边的,即便是去了学堂,她也都在外面等候着。
前院里有哪些丫鬟小厮接触了棣哥儿,她也知道。
要查这件事,并不需要多久。
待到棣哥儿午睡醒来,去给沈稚请安。
沈稚笑眯眯地将他送出了房门,随后便叫人将那丫鬟抓了过来。
那丫鬟是在棣哥儿身边服侍的,不大的年纪,倒喜欢嚼舌根。
她被抓来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见着沈稚便忙不迭地下跪,‘哐哐’磕着头,眼泪鼻涕连成一片:“夫人,我错了!我不该在小世子面前多嘴了,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夫人,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哭的这般惨,额头都磕破了。
若是在以前,沈稚或许会心软。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这丫头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棣哥儿面前说那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