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板上钉钉的证据,是事实。
当他将这些证据呈给皇上的时候,皇上大发雷霆,一道下令彻查整个六部。
这一下牵连的人便多了,有不少人暗地里都恨康冕恨得牙痒痒。
他一朝出事,连累了这么多人。
老夫人听着,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她面上血色一丝一丝褪去。
“那陛下会如何处置他?”她哑声问。
“暂时还不知。”江羡摇摇头,沉声道,“如今人收在诏狱,还没用刑。”
“还要用刑?”老夫人惊恐的声音都变了调,“你舅舅他是文人身躯,哪经得住你们诏狱的那些刑具?”
江羡垂下眸:“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已用了自己最大的力量去替舅舅说话,可舅舅这次犯得罪实在太重。
“他可是你的亲舅舅!”老夫人禁不住提高了音量,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难道真要看着他送命不成?”
沈稚坐在一旁没说话,她能听得出来,老夫人此时已经有些崩溃了。
可再崩溃又能怎么样?
江羡也做不了决定。
“出事之时我便已向太子殿下求过情了。”江羡合了合眼,掩住眸中情绪,“母亲,取舍之道,不用我来教您吧?”
老夫人哑口无言。
她看着江羡疲惫的脸庞,好半晌都没说得出话。
屋里安静下来,没人再说话。
沈稚在这时道:“母亲,天色不早了,我扶您回房歇息吧。”
老夫人摇了摇手,连话都不想说。
她叫了姚妈妈来,搀扶着她的手慢慢朝内室走去。
沈稚转头看江羡,却见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眸中清冷。
“你会不会觉得我冷血?”他问。
沈稚摇摇头:“舅舅此次犯下的事太大,惹得陛下重怒,即便世子求情也没用。”
江羡淡淡笑了一下,他站起身,朝沈稚伸出手:“走吧,回去了。”
沈稚愣了愣,然后才将手放进他的掌心里。
跟平时不同,今日他的掌心格外的冷。
两人手牵着手走出去时,沈稚略有些不自在,她没跟江羡这般过。
她开始庆幸此时是晚上,看见的人不多。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回了永宁居,杜妈妈瞧见这一幕,先是一愣,随后便笑着去张罗热水。
江羡累了一天,回屋后便先沐浴更衣,等他湿着头发出来时,厨房下的面已经送到屋里了。
沈稚手中拿了条干帕子,走到江羡跟前。
“将头发的水擦干吧。”她轻声道。
“你帮我擦。”江羡道。
说完,他径直走到桌前坐下,端起那碗面,像是不怕烫似的,几口便将面吃光了,连面汤都喝的干干净净。
沈稚咽了口口水,心里有些紧张,但还是走了过去。
她动作轻柔的替江羡擦着湿发,手指时不时的会碰到他的脑袋,她不敢用力太重。
而对江羡来说,沈稚这芊芊十指摁在头上,却格外的舒服。
他微阖着眸,说起方才老侯爷同他说的话:“你可知道父亲今晚叫我过去,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沈稚手上动作没停,轻声问他。
“他让我自己想清楚,必要时候,应该舍弃什么。”他说。
老侯爷的意思是让他不要为了康家之事牵连到自己了。
他做了这么多才走到今日这一步,不能前功尽弃。
这么说可能会显得他有些冷漠无情,但老侯爷这么多年的饭也不是白吃的,他已大致猜到康冕是什么结果了。
而老夫人呢,念着康冕是自己唯一的弟弟,不愿舍弃。
两边同时向江羡施压,再加上朝廷的压力,也难怪他会累成这样了。
沈稚想着,手中动作越发轻柔:“父亲跟母亲的想法,其实都没有错。”她柔声说。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才好?”他忽然问。
沈稚却只是笑笑:“我只是个妇道人家,这种事情,我可不敢乱说。”
“今夜只有我们俩。”江羡轻笑了一下,“你知我知。”
沈稚便细想了一下,说出自己的见解:“从母亲的角度来说,康家如今只剩下他们姐弟俩,她又是当姐姐的,自然不希望弟弟出事。或许她想要的,也不是保住舅舅的官职,只是想要留住舅舅一条命。我若猜的不错,世子与太子殿下相交,从来没对他提过什么要求吧?”
江羡没出声,但沈稚能猜得到他的答案。
正因为江羡是真的将太子当成朋友,而非是一个人脉,所以在他向太子求情的时候,心里或许才会难受。
“世子为了舅舅的性命,已做了超出自己原则的事,在我看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沈稚继续说,“至于父亲的那些话,他作为江家的一家之主,首先要想的便是整个江家,其实父亲的想法与世子是不谋而合的,可世子之所以这么难受,也是不想看到母亲难过吧。”
“你说的不错。”江羡长长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最好的结果,是舅舅流放千里,沦为奴籍,连同康家的其余人。”
这种身份的天差之别,不是寻常人能接受的。
沈稚将他的头发擦至半干,便放了帕子,然后轻轻替他揉着脑袋。
江羡有些惬意的闭上了眸,很是舒服。
“不管怎么说,始终是舅舅自己做错了事。”沈稚说。
做了错事便要付出代价的。
江羡勾了勾唇角,心情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有些好。
或许是因为沈稚的那些话,也或许是因为她跟他站在一边。
他抬手握住她的手指,说道:“洗洗睡吧。”
“好。”沈稚笑着应。
她去净室洗漱沐浴,等再出来时,江羡已经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躺在他身边,然后合上眸准备睡觉。
身边的江羡忽然开口道:“请太医进府检查了吗?”
他还记着沈稚说过的话。
“这两日家里事多,我想着等过些日子再请太医。”沈稚轻声回,“你快睡吧。”
“嗯。”他应了声,便再没出声了。
沈稚秉着呼吸等了片刻,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知道这次他是真的睡着了,这才放下心来。
但转念,她又想到江羡方才的话,心中一时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