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铺满天际,已是傍晚时分,娄荣光带着他们收集汇总的情况找赵梁氏单独商议去了,梁小树则陪着老汉梁己亥,在偌大的赵府庭院里闲逛起来。
赵家的宅邸格局与娄梁镇全然不同,娄梁镇的民宅除了祠堂外,都是吊脚楼,而这赵员外家,几乎就是照着北方典型的四合院型式修建的。
在小树看来,即便是娄梁镇最豪华气派的房屋,都没有赵家一进庭院的面积大。
整个赵府共有三进三跨,大小院落八九个,主母赵梁氏住在主院的北房,那是赵家纵横两道轴线中心的正房,老大赵行道一家,住在旁边的东跨院里,老二赵行儒一家,则住在西边的西跨院里。小树他们几个现在住的正院西厢房,原本是赵梁氏收养的小儿子赵行简住的地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银锁出事以后,他就不愿再住在这个院子里,而宁愿搬到前院的倒座房里,和管家、仆人等住到一起。
已经死去的银锁与赵行简情投意合、两小无猜,在众人的眼里,或许赵行简是因为悲伤,以免触景生情,而搬离了一直居住的所在。而他自己却不承认,说是前院看家的仆佣都走的差不多了,为了报答赵家的收养之恩,帮着赵家看守好门户,这才搬到前院的。
“或许,赵家的这个养子可以多去接触一下。”梁小树心里琢磨着。明面上他是在闲逛,实际上却在观察着赵家宅邸的每一个角落。
他的感识能力现在越来越强,已经从十米的范围延伸到了二十米左右,在这个距离以内,所有事物的动静几乎都能察觉。而尤其让他觉得新奇和兴奋的,是眼睛里所看到的这个环境,不管是各色人等,还是花鸟虫鱼,它们的肢体所散发出来的电磁光谱居然都有不同的色彩,构成了一个五彩斑斓、流光溢彩的神话般的世界。
当小树沉浸在自己眼前的这个新世界里,感受着它的奇妙和梦幻的时候,大门外面一阵喧哗和骚乱声传来,是县城的仵作和衙役来了,同时还带来了一具尸体。
死者正是前天上午失踪,而前天晚上却又与梁小树在野外荒宅里遭遇过的二管家赵五。
县里的仵作和衙役说,一天前,在县城通往南边赵家庄的路旁的一个池塘里,有人发现了一具漂浮在池塘水面上,已经肿胀得几乎不成人形的尸体,从尸身的腐败程度来看,又是死亡了至少五天以上,与二管家五天前去县城请仵作的时间吻合。
查办此案的衙役和赵家熟识,依稀认得这是赵家的管家,于是便雇了一辆牛车,将他拉了过来请赵家人辨认,同来的还有要来验看许娘尸体的仵作。
两个官差进了赵家之后也不耽搁,匆匆验看了女尸,做好了记录,又交付了男尸以后,便匆忙离开,一刻不愿多待,他们宁愿连夜赶回县城,也不肯在赵家宿住。
赵家人送走了官差,眼看天色渐渐要暗了下来,便赶紧组织人手,打马灯,燃火把,乘着天还没有全黑,到村边的坟地里把那两具尸体草草安葬,什么仪式也没有办,当然,这个时候,即便他们想操办,只怕也是来不了一个客人的。
或许是家里出事以后太过劳累,或许是精神上的压力太大,安置好赵五和许娘后的第二天,赵行道便病倒了。
原本就一直给帮着老大打理家务的老三赵行简接替了赵行道手里的事情,比原来更加忙碌起来,现在赵家里里外外的事务,一大半都要经过他的手。
住进赵家的第三个晚上,预备早点休息,好去稷下宫继续学习的梁小树被娄荣光几个人拉着搓了几个小时麻将,最后实在是不想打了,他干脆说去替秦老二值更,换后者回来陪他们玩,这才脱身。
值更的事儿其实简单,就是在几个院落间来回穿梭,发现可疑之人便鸣锣示警。以梁小树现在的感识,只要在三间四合院中间一站,整个院子的情况便了如指掌,从东跨院穿堂而过,中间经过主院,再到西跨院,巡视一圈也就需要半柱香的工夫,因此,相较他人,他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来欣赏庭院里的夜景。
夜晚的风声、树叶之间的摩擦摇曳声、熟睡之人的鼾声、未睡之人的说话声,行动之人的脚步声……,听着耳边回旋的忽远忽近的声音,看着远方墨黑静谧的山峦轮廓,感受着深秋里萧瑟的寒风,小树突然从心底里生出了一股澎湃的激情,虽然身处在冷冽的空气中,身体里却好像有一道暖流,沿着周身的血脉在奔涌。
“好些天没有嗅到夜晚空气的味道了,每天晚上只想着完成学业,都快忘了夜里出来走走是什么个感觉了。”
“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梁小树的思绪。
“小树啊,今晚怎么是你在值更?”老三赵行简从东跨院的正房里快步走了出来,神色有些异样地问,“荣光兄弟在哪里?是不是睡下了?”
赵行简虽然是赵梁氏收养的儿子,但因为年龄的关系,所以和娄荣光、梁小树他们都以兄弟相称。在赵家三兄弟里,这个老三长相最是俊美,因为和赵家人没有血缘关系,不像赵行道和赵行儒那般敦实粗犷,倒是有些像戏班子里的青衣或旦角,生的男身女相,端的是一副好皮囊。
“行简哥哥,荣光哥在他们屋子里打麻将呐,还没睡。”小树回应了一句。
“哦,多谢,那你忙着,我去找他。”老三说完便匆忙向中间的内院走去。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非得大晚上的去找荣光哥?小树在东跨院里转了一圈,琢磨着有些不对劲,便也向他们住的正院东厢房巡视过去。
“你说什么?”是娄荣光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惊讶,“我跟你去瞧瞧。”
前面赵行简说了些什么,梁小树没听到,只看见娄荣光和赵行简二人从东厢房里出来,迎面正好撞见。
“小树,我正要去寻你呐,走,我们瞧瞧行道叔去,看看他身子好点没。”娄荣光拉上小树跟着赵行简穿过游廊,朝东跨院赵行道的主屋走去。
“行道树咋了?”小树好奇地问。
“大哥他好像有些儿失神了,只是望着屋顶发呆,怎么叫也不理。”走在前面的赵行简回答了他的问题。
一走进赵行道的卧室,嗅觉敏锐的小树便闻到了那熟悉的香味,眉头略微一皱,马上便恢复了常态。
赵行道的卧房里只有他的夫人赵王氏在亲自照顾他,家里的丫环仆佣们大部分都被赵梁氏打发回家了,仅剩的几个也都在厨房和洗衣房帮忙,现在主家有人生病,也都只有自家的亲人来看顾,没有可供使唤的下人了。
看见他们几个走进来,赵夫人王氏便福了一福,退进旁边的小屋里暂避,即便是在非常时期,赵家依然保持着一贯的家风。
他们刚走到赵行道的床前,梁小树就看见娄荣光眉眼向上挑了一下,然后侧过头来,和自己对了一下眼神,看来,他也闻到了那股味道。
“行道叔,你感觉咋样?有没有好点儿?”娄荣光转过头看着仰卧在床上的赵家老大,关切地问道。
赵行道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望着木制雕花床的顶部,眼睛直勾勾的,就像是丢了魂一样。
“行简兄弟,你大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样子的?”娄荣光问道。
“这个,我也不是太清楚,吃完晚饭过来的时候,大哥还神智清醒,后来大嫂让人来找我,说是出事了,我过来一看,大哥就这样了,时辰嘛,大约是戌时三刻左右。”赵行简回到。
“晚上除了嫂夫人和行简大哥你,还有谁来过这个房间吗?”梁小树插了一句话。
“这个我也问过大嫂了,除了我和她以外,没有其他人进过大哥的屋子。”
小树便不再作声,耳朵里听着娄荣光和赵行简谈论赵行道的病情,心里却开始琢磨起来。躺在床上的赵行道,身体的电磁光谱颜色和白天他看见的一样,呈现出淡淡的蓝紫色,并没有什么变化,这让他有些拿捏不准,赵家老大到底有没有被那个诡异的替身换掉?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慢慢挪出了东院主屋的大门,在这里是找不到真相的,或许他应该去想想别的办法。
从赵行道房间里出来以后,娄荣光和赵行简便回到了正院的东厢房里,和大家伙儿商议,最后决定多派几个人到东跨院照看赵行道。名义上是照顾病人,但是大伙儿心里都清楚,是要多些人手盯住赵家老大,因为他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和之前出事的那几个人太相像了,难免不引起他人的怀疑。
难道,这赵行道,就是那第五个人吗?
夜深了,赵家大院越来越安静,除了几个巡夜的人,大部分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梁小树把巡视的任务交还给秦老二,便回到西厢房的卧室里。对面床上的梁己亥已经睡着许久了,即便是小树走进房来也没有被吵醒。
“老汉精神越发不济了。”梁小树轻轻叹了口气,走到自己的床前躺下,启动了灵台冠上的程序,不过,这次他设定的目的地不是稷下学宫,而是正院的北房,主母赵梁氏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