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颜,一个麻烦的老头子。
其实严颜并老,也就四十多不到五十而已。
不过在这个四十知天命的时代,已经是老头子了。
他在剿灭宗贼和平定蛮族的战斗中表现出了极为老道的经验,被孙坚看重委以重任,负责镇守梓潼。
他是出了名的听话派,让守就死守,绝对不会出去搞任何幺蛾子,天塌下来他也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
完美的将领!
这便是曹操听到王累描述之后的第一个反应。
他不喜欢曹家以外的武将有自己的思想,武将服从命令就够了,其余的想法都是冗余,是不好的东西。
严颜完美契合了曹操的需要,可惜严颜不是他的。
想要,很想要!
但是这话他不能直接对王累说,于是便向自己的儿子递了个眼色。
老子想什么儿子可能不知道?
于是曹昂便问道:“王从事,我等不能久战,那个严颜有什么弱点吗?”
“弱点?没什么弱点。”
曹昂摇了摇头,换了一个方式问话:“那严颜有什么优点吗?”
“优点?有不少。武艺不错,统兵不错,为官清廉,做人刚正……”
“懂了!”
“啊?大公子懂什么了?”
“没什么。”曹昂说完对曹操点了点头。
曹操也明白了,笑道:“王累啊,你跟了我疾驰一天也辛苦了,早些去休息吧。”
“主公……”
“王累,军情交给我们就好,你无需担心,休息去吧。”曹操直接 挥了挥手。
王累就算再犟也没办法了,只得悻悻离去。
王累走后,曹操将脸一板,训斥道:“子脩,你不该对王从事是这个态度。”
“父亲,他太啰嗦了,什么事都要说上两句。”
“那你就该认真听,你无法保证自己永远是对的。”
“啊?他就能永远是对的吗?”
“对,他就能。”曹操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见曹昂没明白,便耐心解释,“如果单纯以一个普通人的眼光来看待事物,那他永远都是对的。”
“可是……我不能用普通人的眼光看待事物吧?”
“所以你才需要知道普通人怎么想。天下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只有知道了他们的想法,才能更好的统御他们。”
“那我去给王从事道个歉?”
“不用。”
“父亲,您做错了都要向臣下道歉,我……”
“你不用。现在是乱世,我需要道歉。但是到了你天下就太平了,为父会让你不需要道歉的。”
“多谢父亲。”
“去吧。”
“那严颜……”
“我自有计较。”
“孩儿告退。”曹昂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曹操也确实有了计较,严颜能让王累说出那么多夸赞的词语,本身就是一个问题。
文士和武将的侧重点是不同的,如果武将做好了本职工作后又和文臣很像,那他就会有个绝对致命的弱点——清高。
清高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是个优点,但是对于一个镇守一方的武将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
在军中可以严苛、可以暴虐,清高只会让人被孤立。
人性的光辉围绕着曹操,但并不耀眼,反而十分暗沉。
那是人的卑劣性,他要用人心的丑恶去算计一个清高的将领。
等到夏侯兄弟率军和曹操汇合后,曹操给满嘴漏风的夏侯惇留了一千兵马和全部的降卒镇守绵竹,自己则率领夏侯渊等人快马加鞭赶忙了梓潼。
这一次曹操没有在军谋上用出什么计策,到达梓潼后直接下令四面围城,并命令夏侯渊前去搦战。
搦战的效果并不好,夏侯渊骂了一上午,压根儿就没人理会他,最后只能灰溜溜的回去。
曹操想了想,下午的时候亲自引了五百兵士来到城前高喝:“我乃曹操曹孟德,让此城主将前来见我。”
这一招奏效了,没一会儿严颜出现在城头问道:“曹孟德,你何故兵犯我益州?”
“特来和你们讲道理。”
“讲什么道理?”
“你主孙文台向我借道打长安,我借没借?”
“借了。”
“那他为什么要打我?”
“不知。”
“好一个不知!”曹操勃然大怒,指着严颜喝问:“既然孙文台打我,那我还手有什么错?”
“有疑问你自去寻我主,为何来我益州腹地?成都如何了?陛下的家眷如何了?”
“你当这是私人恩怨吗?要我去找孙文台一对一解决?他兵犯我凉州,那些遭受战乱的百姓谁来管?那些枉死的士卒谁来管?”
“多说无益,来战吧。”
“好!那你出来,我们斗上一斗!”
“曹孟德,你也说了这不是私人恩怨,你攻我防而已。”
“哈哈……原来如此!”曹操忽然大笑起来。
半晌之后他忽然止住笑声,也没有让人攻城,反而命令士卒:“你们都给我喊:孙坚谋财害命,严颜冷眼旁观!喊!”
“孙坚图财害命……”
“严颜冷眼旁观!”
士卒们是听话的,曹操让喊他们绝不含糊。
可是严颜并没有动怒,真的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后,转身就要离去。
曹操见状忽然喊道:“孙文台见小利而忘大义,你们都是帮凶,都该死!等着吧!走!”
说罢,率领士卒转身就走。
严颜却被气笑了,这曹操是什么便宜都要占啊,这种先走后走的便宜都不放过,估计气量也就那样了。
“传说之下,其实难副啊……”严颜感叹一声。
他身边的一个副将开口说道:“将军,还是小心一些好,毕竟他们能从那个方向过来,不是什么好事。”
“不用多说,我自有计较。”也不知严颜听没听进去,留下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后便离开了。
然而没有下去打一架将会是他这辈子做得最后悔的一个决定,因为曹操每日都派夏侯渊带人在城门前喊那句口号,成天成天的喊,成宿成宿的喊……
对于这种污蔑自己名声的行为,就算是泥人都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严颜不是个泥人,他本质还是个武将。
半个月之后的一天,或许是早上没吃好,也可能是晚上没睡好,在夏侯渊按时过来打卡的时候没忍住,出城准备教训教训成天聒噪的混蛋。
不止是严颜,城中的士卒早就忍不住夏侯渊鬼哭狼嚎般没完没了的骚扰了,一个个瞪着泛着红光的眼睛,气势汹汹地跟严颜出了城。
连来将通名的过程都略过了,严颜一马当先冲向了夏侯渊。
夏侯渊见状开心不已,举刀相迎,两人战在了一起。
可是刚过了两招,夏侯渊便怪叫一声:“老贼阴险!”打马回了军阵,一溜烟儿跑了。
严颜本不想追,奈何士卒没有接到他的命令就冲了出去,无论他怎么呼喝都不管用,只能追了上去。
士卒们不是没听见,只是不想听。
他们已经恨透了夏侯渊,而且还不怎么喜欢严颜,这种时候根本不在乎他的命令。
然而还没跑出去两百步,斜刺里忽然杀出来到了一队骑兵,骑兵装备非常齐全,根本不是这些步卒能够撼动的。
只见战马铁蹄踩过,士兵们泛红的双眼瞬间变得清明,迅速认清了先是准备跑路。
哪是那么好跑的,步兵两条腿能跑得过战马四条腿?
无奈之下严颜只能孤身抵挡,为麾下士卒争取时间。
可他这次面对的并不是夏侯渊,而是膀大腰圆的许褚。
许褚根本不想和严颜客套,只见他打马上前,竖劈一刀将严颜双手震得发麻;横斩一刀直接将兵器击飞;再来一刀将其战马一分为二!
“有点意思。”许褚收回大刀看向严颜,嘴角扯出了一抹嗜血的笑。
严颜的武功确实有点意思,要是再年轻个十岁二十岁的,许褚还真不一定能赢得那么轻松。
他特别会把握时机,非常擅长防守反击。
刚刚许褚劈了三刀,刀刀压制。
严颜竟然还能在空隙之间给许褚一拳,夏侯渊其实也被他抽冷子来了这么一下子。
不过眼下严颜肯定是不成了,许褚骑在马上,他连兵器都没有。
为了保住老命,他也不顾脸皮了,调头就跑。
但是,当他眼见着一个个士卒跑进城池后,城门竟然缓缓关上了,根本没有等他的意思。
“开门,开门!”严颜在城外咆哮。
守城的士卒却仿佛耳中没有听到声音,眼前没有他这个人一般,根本不为所动。
此时许褚慢悠悠地追了上来,笑道:“怎么?回不去了?”
“狗贼,又不是你赢了我!有叛徒罢了。”
“不不不,没有叛徒,我们没策反任何一个梓潼的人。别那么气愤,说不定他们只是想给你我制造一个公平的环境呢?”
“你是何人?本将不杀无名之辈。”
“大将军麾下亲卫校尉,许褚。来吧?”
“受死!”严颜为了保存武将的脸面,终究还是选择拔出宝剑和许褚拼命。
可就在这个时候,昨日那员副将却对着士卒们下令:“放箭。”
“什么?李将军,将军还在外面!”
“放箭。老将军大仁大义,为了击杀敌军猛将不惜以身犯险,与贼将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