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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泰否(1 / 1)


第2章 泰否

1

周易六十四卦,泰卦之后便是否卦。由泰入否极易,由否入泰极难——所谓乐极生悲,否极泰来。

二零零一年,春节过后,林山远的岳母回家了。钟琴的小哥生了女儿,母亲去河北省照顾小孙女了。钟琴的两位侄女,通过自学电脑打字,都应聘上了工厂文员的职务,一个去了长安镇,一个去了大岭山镇。留在美士电子厂的钟琴的亲戚,只剩下表妹、表弟了,星期天也很少再到家中来。

美士电子厂管理部协理大陈,五年前包养了一位四川女子,那女子已显人老珠黄,双方没有续约。四川女子在美士工厂做了一个月采购员,之后就不做了,不知去处。

这一个月之中,她曾恳求陈协理看在五年的情分上,多给她十万元钱,被陈协理拒绝。于是她便给台湾公司写信,揭露陈协理在工厂的贪污行为。

陈协理被撤职回了台湾,公司另请了一位台干当厂长。厂长的权力是大于协理的,管理工厂的所有部门,包括制造部经理。这位厂长,便是美士工厂隔壁亨利工厂的胡协理,曾经用“大哥大”砸过陈协理“小舅子”的。

亨利电子厂有小汽车,美士电子厂没有——平时台干用车只是叫出租车。亨利电子厂的小车司机老孟,因胡协理跳槽到美士电子厂当厂长,也辞职不做了。

据胡厂长说,他原来在亨利电子厂当协理时,时常与台湾朋友打牌,每年下来能赢几百万人民币。后来林山远了解到,陪亨利工厂胡协理打牌的,多是亨利电子厂的供应商。

林山远的老乡老孟辞职出厂的那天,去与胡协理告别。胡协理宿舍的桌子上,放着一大堆钱,是昨晚打牌赢的。胡协理对跟了自己三年多的司机老孟说,你随便拿。老孟双手各抓了一把,有十一万,共十一捆。

胡协理在亨利工厂当协理时,没包养情妇,他的相好的,是厚街镇万寿宫大酒店的妈妈桑。每次胡厂长需要她过来,便让亨利工厂的小车接送。妈妈桑出手大方,每次给司机小费都不下五百元,以致保安队长也争着开车接送她。

胡协理到美士电子厂当厂长后,每次只能从外面叫出租车接送妈妈桑,为保证安全,通常让一名保安队员跟出租车司机同行,跟车的保安队员也能得到小费。

这一年捷龙公司扩大业务及生产,又在溪头工业区承租了一座厂房,开了另一家工厂,起名超大电子厂。美士电子厂的制造部经理韩中岳跳槽到捷龙公司,当了协理,负责超大电子厂的全面工作。

美士公司另从台湾新招了一名制造部经理,名叫周家宽,也是草根出身——父亲是去台湾的一个兵。同时,工程课上面安排了一名台湾人小林,做工程部副经理。

小林只有二十出头,几乎什么也不会,据说脑子是有些毛病的——反应迟钝。小林副理憨憨地,有时越过工程课长直接安排工程师或技术员做事,总是安排得一塌糊涂。技术员不听他的,便总是吵架,吵完架后什么事也没有,就像没有发生过。

小林常请工程课的人员吃饭,然后去唱卡拉OK。小林的歌唱得非常好,似有这方面的天才,然而工程课的所有人都说他脑子不好。

小林发表过一次议论,倒让林山远印象深刻,不过以为并非是他本人能想到的。小林说:大陆要打台湾,只需把台湾的四座水库炸掉就行了,台湾人没有水吃,自然就投降了。

小林还说:民进党之所以仇恨国民党,是因为国民党到台湾时,有一百万光棍儿,把台湾的女孩子都抢走了。五十年代、六十年代的台湾本地青年男子,女朋友或对象都被当官的、当兵的抢走了,所以仇恨国民党。

制造部经理周家宽刚来时,很想管一管品管课。有一次他主持召开课长级干部会议,与林山远双方都拍了桌子,见镇不住林山远,也就罢了。

周家宽有两个儿子,老婆在台湾租房子住带儿子,所以他很节俭,从不请大陆干部吃饭。他说:在台湾养两个儿子是很难的,长大要娶媳妇,要买房子,都难。从小父亲有一套房子,被他玩火机烧掉了,父亲便给他起名家宽,希望他将来能买得起大房子。

因为与制造部周经理不和,林山远的工作态度消极起来,早晨经常睡到九点钟,等周经理上班后,品管部文员给他打手机,他才下宿舍楼上班。

这一年春节后,林山远买了一部菲力浦牌手机,花费了一千七百六十元。第二年又换了一部摩托罗纳手机,购机花费了一千九百八十元。

一九九七年时,市场上的“大哥大”手机已被淘汰了,代之的是“二哥大”手机。一九九九年时,一部“二哥大”的手机还要一万元。二零零零年后,进入“手机”时代。

低价手机主要是诺基亚品牌,低至一千元以下,而且诺基亚手机特别防摔、抗震。菲力浦手机的优点是电池容量大,可用一星期。更流行的是美国摩托罗拉公司生产的摩托罗纳牌手机,因为信号好,据说该公司发射的卫星特别多。

2

胡厂长驻厂后,黄副总不再是每月来大陆一次,大约每两个月来工厂一次了。有一次黄副总带林山远到深圳市龙岗区一家台资厂参观工厂,那位工厂老板是深圳台商协会副会长。

副会长说:他这家工厂开厂很久了,资本雄厚,他本人拥有资产超五千万元人民币。当初他来龙岗区投资时,龙岗区还没有多少台资企业;他与镇长的关系很好,曾经购买深圳发展银行的原始股三十万送给镇长,那些原始股现在可值大钱了。

副会长又说:工厂出货是走盐田港的,他与盐田海关的关长很熟。有一次,盐田关长带他到澳门葡京酒店,是一位港商大老板请的,同行的一共五人。夜晚,另外四人在酒店客房打牌,一晚上“抽水”十八万,都送给他这位不打牌的了。

他说他实在不想要,又不敢不要,感觉受了侮辱——那位港商把他看成乞丐了。好歹自己也有五千万的身家,好歹也是深圳台商协会的副会长。

他问关长,那位港商每年走私多少辆小轿车进来。关长说,少说也有两万辆吧。他问关长,一辆车给他多少钱回扣,关长说五千。

副会长愤愤不平地说,自己奋斗大半生,不过五千万人民币,人家关长一年中从一位港商手里就拿一个亿。而且在盐田海关通关的有超过五千家企业,每家企业春节后给海关送开工红包十万元,就是五个亿。估计关长一年就可以挣十个亿。

黄副总安慰那位副会长的话,林山远就不记得了,他被这位深圳市台商协会副会长的话震惊到了。

在后来的谈话中,林山远听到:台商中在大陆投资最赚钱的是来开发果场林园的,因为承租的土地多,租赁的时间长,而深圳发展太快,那些果场林园被收回时,补贴了许多钱;例如一棵荔枝树补贴数百元。

黄副总经常给林山远讲一些贸易与经济上的理论,例如人民币与美元汇率对出口商品定价的影响、货币结算的银行为什么在香港而不在大陆等。

林山远曾问黄副总,为什么大壮电子厂开厂不到五年就换了厂名啊?黄副总说,这是为了免税。外资企业减免税五年,换厂名就是将原来的工厂注销掉,新开一家工厂——实际上是新瓶装旧酒。

林山远又问,为什么我们厂都是外销,而工商注册为内销占百分之三十呢?黄副总说,这是因为出口关税为百分之三十三,国内税收只有百分之十七的增值税发票。

有些台湾厂并没有注册内销,在不开票的情况下也内销一部分,然而这就出现了大陆人欺骗台湾人。一般来说,订金先付百分之二十或三十,大陆人在订购了两批订单后,第三批加大订单,结果不再付款,台湾人就吃了哑巴亏。

因为黄副总对林山远的器重,胡厂长对林山远也很客气。有一次林山远打篮球时,穿着人字拖的胡厂长也来球场玩了一会儿篮球。胡厂长说,别看我现在不打球了,在台湾穿着拖鞋打球的才是高手。

胡厂长虽然也管制造部、工程课和品管课,但他从不到车间,只是每天浏览一下各课的工作简报,这些报表都是文员呈送的。品管课除了呈送每日工作简报外,就是进料抽检到不合格品时的“特采申请单”需请胡厂长批准。林山远从未受过供应商的一分钱贿赂,所有的进料特别采用都是秉公办理的。

林山远在美士电子厂五年,一共换了四位品管课文员。第一位和第二位文员都是美女,高中生或中专生。第三位文员是大专生,她的男朋友是品质工程师,是被她男朋友介绍进来的。第四位文员则是从进货检验员中提起来的。

林山远也从没收过品管员一分钱的礼,每年开工还给品管员各包十元红包。林山远结婚时,品管员各凑二十五元买了一只传呼机送给林山远,林山远请大家吃了一顿,算是扯平。

只有第三位文员的男朋友和第四位文员给林山远送过礼,说是家乡特产。第三位文员春节去男朋友家,给林山远带来两瓶江西产的四特牌白酒和一条金圣牌香烟;第四位文员春节回老家时,给林山远带来一条家乡产的遵义牌香烟。

3

二零零一年,林山远的岳母不在身边,林山远的喝酒、打牌比以前更凶了,有时也在工厂打牌,在其他课长的单间宿舍或作业员的大宿舍。

有一个周六晚上,林山远在作业员的宿舍打了一夜的牌。上铺的一名品管员,是武汉人,竟然趴着看了一夜。这让林山远想起老乡讲的一个笑话。

笑话是:大壮电子厂的一位老乡对另一位老乡说:“他们牌瘾真大,昨晚打了一夜。”另一位老乡问:“你怎么知道?”回答说:“昨晚我看了一夜。”

家乡还流传一个故事,叫“打牌的罚四百,看牌的罚五百”。说是有一次公安防暴队抓赌,有人说“我没打牌,只是看牌”,防暴队员说——“打牌的罚四百,看牌的罚五百”。家乡新集县的公安防暴队,实际上等同于广东省的治安队。林山远的小叔林洋,从广东回老家后就做了公安防暴队队员。

赌博主要是玩“抓金花”,总是限定每次押注不超过一百元,无论在工厂里还是在扶昆的饭馆里。美士电子厂的一位四川省籍工程师曾说:他曾与乡信用社的一位信贷员一起打牌,地点就在信贷员的办公室,并不限注;有一把牌,桌面上已经有几千元了,信贷员打开保险柜,一下子押注七万元,没有其他人能开得起牌。他的话让林山远想起惠州市斜下信用社的四名工作人员打通宵麻将的事来,也让林山远想起家乡邻县的一桩自杀案。

光城县人比新集县人好赌,凡在新集县麻将馆出老千的,都是光城县人。林山远的爷爷一生痛恨赌博,而三位姑奶都嫁到了光城县。姑奶家的儿子春节来拜年,是不敢在林山远爷爷家打牌的,偶尔打点小牌也是在林山远的父亲家。大姑奶的大儿子虽然过继给别人了,春节也是来给舅舅拜年的,但被林山远的爷爷打过巴掌,说他不该嗜赌,此后就不再来拜年了。

自杀案是这样的:光城县一位嗜赌的,在姐姐家赌牌。前半夜已经输好几万了,终于抓到最大的牌,三条A。那把牌赌到最后,一桌人只剩他和另一个对手仍在押注,对手是三条K。对手见他已经没有赌本了,押上一万元。烂赌鬼找姐姐借一万元开牌,姐姐没借给他,因为姐姐在对手背后偷看到对方是三条K,认为弟弟必输。弟弟空拿着最大的牌,面对着桌面上四五万元,却开不了牌,于是从姐姐家的三楼跳下去摔死了。对方看了他的底牌,留下两万元走了。

林山远在溪头工业区打牌五年,拿到最大的牌是三张六,当时对手制三课长拿的是三张五。林山远押到第五张一百元,就不敢再押了,开牌了。制三课长笑他胆小。

这一年,林山远打牌共输掉了一万元左右。台湾人好赌牌,都是提着箱子赌钱的,因此工厂并不戒赌。工业区内,也没听过有治安队抓赌的,大概因为工业区是“四川帮”地盘的缘故。

有一个周六晚上,老乡们聚在扶昆的餐馆吃饭,饭后是例行节目。大壮电子厂的业务课长汪世界带着四岁的儿子。儿子实在困了,就把他平放在椅子上睡着了。玩到十二点,才有人发现,汪世界的儿子不见了。原来,他四岁的儿子竟然一个人,走了一公里的路回工厂找妈妈去了。这以后,汪世界再也不敢带儿子来了。

这一年的工业区篮球赛,美士电子厂又没进决赛。半决赛前一天晚上,林山远打了通宵纸牌,而且比赛时酒也没醒。赛前练习投篮时,林山远在罚球线投篮十个进了八个,以为自己还行。上场后就感觉身体轻飘飘的,投篮没进一个。

这年秋天,有一件事挺让林山远过意不去。林山远那位在深圳皇岗口岸上班的高中同学,路过溪头村,特地在溪头村站牌下车想见见林山远。同学在国道边下车给他打电话,林山远正在打牌,没有去接,而是告诉同学打一辆摩的到饭馆。因为林山远没有亲自去接,同学竟没有来,乘车走了。

这一年,林山远曾经的手下品管员,已有人做小老板了。制一课长约他到越南一家中国公司去做主管,林山远没有去。一些朋友劝林山远积累人脉,为将来当老板做准备,林山远想也没想。一位朋友花五百元在湖北省咸宁市买到驾驶证,劝林山远也买驾照——说是当老板必备,林山远没有买。

二零零一年,林山远的弟弟、姐夫,已经在省城做建筑业的小包工头了。大姑家的两个儿子,在西班牙巴塞罗那打工。二姑一家,在浙江温州做房屋装修的小老板。三姑和婶婶,在意大利米兰打工。只有林山远,还在国内工厂打工。

林山远觉得这样挺好,国内多安逸呀,工厂多安逸呀,希望这样打一辈子工。

4

二零零二年林山远一如既往地安逸,每天陪钟琴,看儿子从走路到会跑,跑着跑着就摔跤了。

清明节,扶昆回老家上坟,钟琴让扶昆将两岁半的儿子带回家,交给林山远的父亲。儿子已经与扶昆很熟了,扶昆带他回家,一路上并没有哭。儿子回家后,钟琴进了厚街镇爱高电子厂,做了生产车间一名文员。

厚街镇有两家大厂,一是伟易达,二是爱高。

伟易达电子厂,是当时东莞市四家每年交税上亿的企业之一。据说,伟易达到厚街镇办厂时,请镇长参观工厂,老板问镇长想要什么;镇长说,我只要你们公司的废品。

废品当然不是指废纸皮,主要指废铜、废铝等金属。溪头工业区各工厂的废铜、废铝,是被溪头村人垄断的,如果外省人收购,被发现就要挨打。美士电子厂加盖的车间,是生产铝制品的,料头、料尾由溪头村本地人收,含有油污的铝屑本地人看不上眼。有一次,一位河南人来收购了一车废铝屑,林山远问老乡这一车铝屑能赚多少钱,老乡说可以赚六万元。

铝屑是装在麻袋里的,负责给铝屑过磅秤的是仓库搬运工。进货品管组长告诉林山远,这一车铝屑何止赚六万元,因为过磅秤有问题。收废品的给两名过磅秤的搬运工三百元钱,让他们过秤时,底下一层的麻袋拖在地上,重量就少称了许多。

伟易达公司在美国世贸大厦有办公室,“九一一”事件中,伟易达一共有二十几位股东丧生,自此之后伟易达公司的生意就差了许多。

爱高电子厂是生产音响设备的,一九八六年在东莞厚街镇办厂,九十年代生意非常好,二十一世纪初也很好,工厂员工有两万人。进入二十一世纪一十年代,公司开始亏损,到二零一八年工厂员工仅剩一千人了。最终,在二零二二年,公司创始人兼董事长不堪重负、跳楼自杀。

钟琴上班后,只在周末过来,这一年林山远在工厂内打牌特别多。工厂有两名保安,打牌时出老千,林山远输了不少钱,半年中输了一万元,而他的工资只有两千五百元每月。

八月,刚好是林山远进入美士电子厂五年整。胡厂长找林山远谈话,让他写一份报告,将每位品管员降薪两百元,他将给林山远加薪五百元。

五年以来,林山远“巧立名目”,不断为品管员争取加薪,致使品管员的工资比普工高出四百元左右,引起制造部经理的强烈不满。

林山远表示他不会写这份报告,让下一任品管课长来写吧,于是他提出了辞职。三十岁的黄金年龄,五年品管课长经验,找工作是不难的。

这一年,美士电子厂的篮球队,又订购了每人一套印有号码的队服,本想大干一场的,不料林山远却辞职了。林山远选的号码是三十号,三十既是他的年龄,他也希望能在一场篮球赛中拿到三十分。

5

林山远回到家乡,先去看望了儿子和岳母,然后才回老家看望父亲和奶奶。父亲带孙子两个月,说孩子的身上长了许多痱子;钟琴认为农村不卫生,便让父亲将孩子送给他姥姥带。孩子从小并不特别留恋父母,又一次与林山远离别,也没有哭。

奶奶已经七十五岁了,偏瘫十几年,她的身体已越来越虚弱了,腿和胳膊瘦得惊人,每天只吃一顿饭。奶奶的思维也不像从前那么清晰了,和林山远聊了一会儿,便打瞌睡。

林山远没想到,这是他和奶奶的最后一次见面。林山远离乡后一个星期,奶奶便去世了。父亲不愿让他回来,因为父亲听说他刚刚找到一份工作,便没有告诉他奶奶去世的事。

林山远离乡时,是从新集县火车站坐车,走的是京九线铁路,林山远计划到庐山旅游。林山远买票的终点站是庐山县,他不知道应该在九江市下车。

庐山县城并没有发往庐山的公交车或班车,只有九江市才有。当时,很多来庐山旅游的人都不知道,一对从西安来庐山度蜜月的新婚男女也不知道。

夜晚,一位庐山县人来宾馆兜生意,问有没有前往庐山旅游的。林山远与西安新婚夫妻住对门,便问那位庐山县男人怎么去。

那位本地人说:他是庐山镇人,有一辆小面包车,可以载他们上去。如果走景区大门,购票需一百元,他可以走便道绕过景区大门,直接送他们到牯岭一家宾馆,每人收车费八十元。如果租他的车聘他当导游,每天三百元。

林山远与陕西夫妻合计,便合租了庐山镇男人的车,租期两天,第三天早上拉他们下山。这样算下来,林山远只需出三百六十元,那对夫妻出七百二十元。

第二天早晨,导游就将三人拉到牯岭,宾馆给了导游一百元介绍费。宾馆住宿费是一天八十元,算是一家高档宾馆。宾馆提供洗衣服务,T恤、短裤洗衣费每件五元,长裤、衬衫十元。

庐山虽与林山远家乡的鸡公山同为中国四大避暑圣地之一,却是冠首,景区内的景点自不必说。单从票价上,庐山门票就是鸡公山的三倍。与庐山有关的历史人物,传说有吕洞宾、陈友谅,近现代有蒋介石、毛泽东。

令林山远记忆最深刻的,是庐山瀑布、庐山大峡谷和如琴湖。庐山瀑布景点有四千多级台阶,有提供抬轿服务的,抬轿人必然一高一矮,所抬者多是胖子。

庐山大峡谷就在瀑布下面,那份山川壮丽,难以形容,有人竟下到那峡谷里面去了。在瀑布下面,还感觉不到壁立千尺,也许只有下到峡谷中,才会有那种感觉。

如琴湖这名字很好,林山远的妻子就叫钟琴。张艺谋拍电影《英雄》时,曾来如琴湖取景,电影中的画面与现实并无差距。

虽是一年中最热的天,庐山的白天并不热,夜晚牯岭的夜市则让林山远感觉很凉,因为他只穿着短裤、T恤。庐山的名吃是“三石”——石鱼、石鸡、石菇,林山远各要了一份。石鸡的滋味,当然比不上武汉人爱吃的青蛙。

从庐山下来后,导游问林山远三人愿不愿意去黄山,说黄山离庐山不远,中间经过江西景德镇。导游说,以前租他的车游庐山的,有不少人还租过他的车去黄山。

林山远与西安夫妇都不去黄山,导游便介绍了庐山县的几个景点,有狮子洞、陶渊明故居、东林寺。

狮子洞是一个钟乳石洞,是林山远一生中见过最美的钟乳石洞,比后来所见广西、广东的钟乳石洞美多了。洞中的地下河也很大,可以泛舟。

陶渊明故居有陶渊明墓,有陶渊明酒,也有菊花。庐山上的野菊花,是一种小菊花,称为雏菊,陶渊明故居的菊花,则是人工养殖的大菊花。林山远不知道当年陶渊明所采的菊花,到底是野生的雏菊,还是人工养殖的大菊花。

陶渊明墓,比林山远见过的李斯墓和后来所见的李商隐墓,要大一倍,而墓的形制是一样的。南方人的墓,不应该是长方形的吗?陶渊明的墓为什么是圆形的呢?

在陶渊明故居,林山远并没买酒,而是买了五个用三叶草等草叶塑封的书签,每个书签两元。在牯岭,林山远花一百八十元,买了一串十八粒水晶的手链,平均一粒水晶十元钱。

林山远之所以不买陶渊明酒,是他喝过江西的米酒。美士电子厂有三位制造课长都是江西人,制一课长曾给林山远带过米酒。而在溪头工业区的商店,也有江西九江双蒸酒出售。九江双蒸酒是装在坛子里的,五斤装,度数只有二十九度。而且,林山远也喝过江西四特酒。

因为要赶夜晚的火车,林山远并没有去东林寺,后来甚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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