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银鸿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且效率很高。
因为他知道夜长梦多,变数也多。
翌日,天刚蒙蒙亮,便有宫里的侍卫前来药王府邸接人。
迟翊他们尚且在睡梦之中便被唤醒。
“南渊国国君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我们来了?还指名道姓的要见阿宁!”
一群人聚在迟翊的房中商量着,锦矣年最先沉不住气,愤然道:“他安得是什么心?”
“不管安得是什么心,总之不会是好心。阿宁不能单独去见南渊国君,要去我们就一起去。”
前来接人的侍卫见他们一行三人,外加一只狸猫一道跟着走,倒也没说什么,默默的在前面带路。
南渊宫城之中。
入眼便是一片斑驳亮丽的色彩,墙壁之上还绘制着不同的人形图案,个个张着血盆大口面部狰狞,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的人心里毛毛的十分不舒服。
尤其是锦矣年,晃着脑袋眯着眼,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他凑近宣长宁耳边,小声吐槽道:“阿宁,你说南渊的国君都是什么品味?画这么多辟邪用的画像!”
宣长宁面色凝重,从进宫门的那一刻,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这里的血腥味儿很浓,有些像妖气,但又不似妖气那般让人作呕。
迟翊瞥了他一眼,开口解释道:“墙上这些人,都是过往对南渊有着特殊贡献的英雄。”
“把英雄刻在墙上?!”锦矣年伸出手指,眨眼的功夫,迅速蹭了一下其中的一幅画,糊了满手指的红泥,还黏糊糊的,当下一阵恶寒:“这种方式还挺独特的。”
迟翊皱眉看着他被染红的手指,欲言又止。
“有什么问题吗?”宣长宁担忧的问道。
“倒也没什么,只不过......”迟翊憋着笑:“那些人形画都是用逝者的血,再添上一些油彩画上去的。”
宣长宁了然,难怪会闻到血腥味儿。
“什么?!”
锦矣年险些跳起来,并迅速撩起衣角使劲的蹭着手指,一边蹭还不忘一边埋怨:“你怎么不早说,沾了死人的血可是要倒大霉的。”
直蹭的手指泛红,又将那一片衣角撕下扔掉,方才罢休。
后面跟着的侍卫一脸莫名的看着锦矣年,蹦蹦跳跳的像只猴子一般滑稽,但他们有职业素养,轻易不会表露情绪。
“不过话又说回来,死人的血都已经凝固了,还怎么弄出来,用来作画呢?”锦矣年道:“难道他们生前就知道自己将来会成为一个英雄,然后放血储存起来?”
“当然不是。”迟翊白了他一眼,否认得很坚决:“这是一种蛊虫之术,可保人死而不僵,血也不会凝固。”
说完迟翊接着补充:“画在墙上也不会被雨水给冲掉。”
“熔蛊。”
“不错。”迟翊欣慰的看了一眼宣长宁:“便是熔蛊。”
“还有这种蛊术?我居然不知道?”锦矣年十分郁闷,好歹他也算精通岐黄之术,于蛊术也算有所涉猎,却没听过这个熔蛊是什么东西。
“这是黎族秘不外传的蛊术之一,老东西的藏书阁里有写,但描述不多。”
众所周知,黎族早在大朔建国之初便已归顺,举族在云州边境居住,大肆发展农耕,自给自足。
宣长宁笑得意味深长:“看来这南渊皇族与黎族颇有渊源。”
“不是颇有渊源。”迟翊纠正道:“南渊的开国国君,便是当初不服从大朔而叛族的黎族长老之子......”
说话间几人已经看到了大殿,迟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终于,大殿里的色彩没有那么艳丽,一应摆设也十分的十分的中规中矩。
姬银鸿头戴金冠,身着血红的长袍,袖口与衣襟处皆绣着长了很多腿的爬虫,就像是活物一般栩栩如生。
宣长宁仔细辨了辨,只能依稀认出其中一种类似蜈蚣的虫子,其他的一概不认得。
再看南渊国君的脸,白得有些诡异,眼底的血色亦十分明显。
侍卫分左右而立,眼睛瞪着进来的几人,一刻也不敢放松。
“见了国君,为何不跪?”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话音未落,几个侍卫提着长矛,默契的便要上前。
眼看长矛就要往宣长宁他们的腿弯上落下。
“无妨。”
姬银鸿抬手制止了侍卫的动作,爽朗一笑,故作大度道:“他们是本君的客人,不必在意那些礼节。”
“这位姑娘想必就是宣长宁吧?”
姬银鸿的眼神从宣长宁进门开始,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像,真是太像了!”
他喃喃自语着,仿佛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
国师同他说名字的时候,他便有所怀疑。
十五年前那位骁勇的将军带着云州残余的将士,几乎将他的皇司军全数剿灭,他的手臂也被他斩断,以至于后来丢失王位,险些丢了性命。
这是姬银鸿心中永远的痛。
而那位将军就姓宣,宣易!
一个让他反复咀嚼,每当午夜梦回,都恨得牙痒痒的名字。
虽然宣易已经去世,但他的容貌就像是刻在姬银鸿的血肉里,无论过了多久,也能清楚的记得。
没看到宣长宁以前,他还只是有些怀疑。
可看到她之后,那与宣易那八分像的眉眼,却让他捏紧了拳头。
当年他被迫离开南渊,放在大朔的棋子也一并失去了联系。
拿回王位之后,也就近些时日,才慢慢的与那些棋子恢复联系,自然也不知道宣家的消息。
宣易没有女儿,只有一个略显平庸的儿子,眼前的这个人,看年龄大概率便是他的孙女了。
还没等到他攻入大朔一雪前耻,仇敌的后人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还真是连老天都在帮他。
父债可以子偿,祖父的债孙女自然也可以偿。
姬银鸿看着宣长宁的眼神,已是毫不掩饰的狠厉,那紧握的拳头,仿佛下一刻就要落在宣长宁的脑袋上。
宣长宁皱着眉,毫不畏惧的迎上他的目光,自然没有错过他眼神中无法忽视的浓烈仇恨。
难道这人认识她?
他们之间有仇?
宣长宁自认从未来过南渊,更遑论与这位国君有过什么旧怨了。
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南渊国君会如此的恨她。
迟翊不动声色的用身体隔开了两人的视线,姬银鸿这才注意到他。
当真是个难得一见的隽美之人。
根据药王府邸传来的情报,这人想必就是让百里夜赞不绝口,且为了等他几次拒绝搬进大宅的南舒公子了。
姬银鸿毫不吝啬的夸赞:“百里夜常常提起南舒公子的风采,如今一见,他那些描述却远不及公子之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