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商洛幼时听过玫怡的事迹,觉得她凭一己之力,不靠家中权势,坐上了女官的位,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她曾一度将玫怡当做敬佩的人,整天跟在她屁股后面姑姑姑姑的喊个不停。
玫怡对她亦是十分纵容。
姑侄俩的感情不可谓不深。
若真的让元商洛知道玫怡姑姑已经不在了,且尸首还不知去向,她必定会不管不顾的去找国师。
如此,不就是待宰的羔羊主动将脖子伸到屠夫的刀下吗?
皇后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情愿说上一个谎,让她什么也不知道。
“你别听那些下人乱说,你玫怡姑姑好着呢,不久便要出宫去了,我已经安排好了马车与一路护卫的人手,到时候一定将人安稳的送到益州。”
元商洛将信将疑,随即猝不及防的看向琦贵妃:“琦娘娘,母后说的可是真的?”
多年的默契配合,琦贵妃如何能不知皇后心中所想,当即不动声色的挂起一个柔和的笑,点点头附和道:“真的。”
“宫里的风气母后与琦娘娘,也是时候整改整顿了,那些宫人们真是什么舌根都敢乱嚼。”
小姑娘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心方安定,恍然才想起自己为何会听到宫人的议论。
她是去找新养的小猫的。
昨夜有一只雀鸟总在屋顶叫唤,赶也赶不走,惹得那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猫也跟着叫唤了一夜,天亮才消停。
可等元商洛醒来出门一看,笼子里哪里还有小猫的身影。
“母后您与琦娘娘好好说会话,女儿还有事儿就不打扰了。”
说罢,如来时一般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将皇后那句:“不要出殿门。”的话,抛在了身后。
元商洛循着痕迹,终于在杂草丛生的东苑墙角处,看到一个被扒拉出来的狗洞,边缘处还挂着一撮黑色的毛。
“好哇,居然找到这么个地方溜了出去,看我不逮住你。”
说着将袖子一撸,纵身一跃,十分潇洒的跃上墙头,与守在下方的禁守卫四目相对。
“公主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元商洛眼珠子转了转,单手一比划说的大义凛然:“我在看宫城的风景。”她干笑了两声,自我肯定道:“还真别说,站在高处看风景就是不一般啊。”
禁军守卫也不拆穿她,只恭敬道:“那公主殿下看完了吗?若是看完了便回去吧,最近宫城里不允许随意走动。”
元商洛正疑惑呢:父皇昏迷不醒她是知道的,可接连几次想去见上一面,都被国师给挡了回来,更甚者如今连殿门也出不得了。
还有国师巫桀,如今但凡见到她,总是笑的意味深长。
想到那个人的眼神,元商洛不由打了个寒颤。
那守卫见状关切道:“公主殿下还是早些回去吧,如今天气转凉,当心受了风寒。”
这守卫说话,感觉有些熟悉,再仔细瞧瞧似乎也有些眼熟:“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李明朗。”
这个名字耳熟得很啊,元商洛心里一动:“可是元涿哥哥身边的那名侍卫?”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有人唤出大皇子元涿的名字,李明朗不由得眼眶一红,神色颇为落寞道:“这皇城之中怕是只有公主殿下您,还记得大皇子殿下。”
元涿乃是她的嫡亲哥哥,怎么会轻易的就忘记。
平日不提不过是顾忌皇后娘娘的情绪,怕她伤心罢了。
元商洛没有搭他的话,故作轻松道:“没想到你居然被收进了禁军之中,倒也算是个好差事。”
李明朗苦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诶,你可看到一只黑色的猫从这里跑出去?”
“可是脑袋上顶了个王字?”李明朗问。
“没错,就是它。”
“我瞧着一眼,跑的很快。”他指了指云台的方向道:“往那边去了。”
元商洛眼睛一亮,纵身跃下,落到李明朗跟前,满脸委屈的看着他道:“那只猫是我心爱之物,不知李守卫可否通融一下,让我去将它寻回来。”
想到这位公主的性子,指完方向的李明朗已然后悔。
现下又如何回绝?!
正苦恼之际,脑子里忽然灵光乍现,李明朗对着元商洛拱手一礼:“属下还有半炷香的时间便要换岗,还请公主殿下在这个时辰内回来,且,莫要往陛下的寝殿靠近。”
见元商洛迟疑地点头。
他立马站回原位,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也看不见的样子。
这么轻易的就放她出去了?
元商洛狐疑的拿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没有任何动静。
随即放心的撒开脚丫子,朝着云台的方向追去。
......
夜里元商洛听到的那只雀鸟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云雀流云。
作为空中情报员,再加上锦矣年提供的信息,云台底下有个玄牢的事根本瞒不过她。
一只鸟,与一只猫,在宫里肆无忌惮的跑,根本引起不了任何注意。
眨眼间便到了云台。
流云不敢接近高耸入云的阁楼,着急的在半空打旋儿,一个劲儿的对着玄虎叫唤。
“知道了!”玄虎不甚耐烦的道:“我这不正找着呢吗?”
云台无人把守,巫桀此时大概在明朔帝的寝殿,了吉亦是不知去向。
玄虎绕着云台跑了一圈,终于找到一个未关严实的窗户,二话不说便钻了进去。
云台的一层由于被腾出来给了国师用来炼丹,是以这里的机关都被撤走,并没有什么危险。
玄虎沿着一块块地板敲过去,皆没有空响。
可流云的情报绝不会错。
他眼神锁定放置在中央那个硕大的丹炉之下,钻进去敲了敲。
玄虎眼神一亮,是空的!
他四下摸索,寻找着开启的机关。
“啾啾!”
这是他与流云约定的暗号,有人往这边来了。
玄虎连忙闪身敛去声息躲了起来。
进来的正是了吉,手里还提了一个食盒。
随手往丹炉底座上一摸,咔哒一声地板下陷,露出几节阶梯,和幽深的甬道。
了吉走了下去,玄虎紧随其后。
又是一声厚重的开门声,黑暗中透出一抹昏黄,腥臭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
玄虎趴着门,看不见里面的场景,却听到了心心念念的声音,激动地险些露出马脚来。
“你又来什么?莫不是又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
宣长宁的声音嘶哑揶揄道。
如今即便是闭着眼睛,她也知道来的是了吉还是巫桀。
“宣大姑娘,这么,几日了,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了吉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又将地上原封不动的饭菜装进食盒里:“难道,你就,不好奇,如今外面,是个,什么光景?”
宣长宁苦笑了一下自嘲道:“知道又如何,凭我一己之力,又能改变什么呢?”
“宣大姑娘,这就,妄自菲薄了。”了吉干脆席地而坐,与她交谈起来:“如今,前朝,有三皇子,元翼把控,皇宫,则都听令于,尊上,至于陛下,他如今,早就已经,魂飞魄散,只剩个,腐烂的,躯壳,而已......”
听他说话当真是费劲得很,宣长宁皱着眉,忍耐着。
偏偏了吉本人,没有察觉,继续得意道:“可笑,那些人,都还以为,他们的,皇帝,只是,昏迷不醒。”
“你可知,失踪,的太子,元泽,身在何处?”了吉讥笑道:“他如今,只怕是,躲了起来,不敢出来,见人罢。”
宣长宁只想说,你怕是将皇族的人想得太简单了,他们总是善于用一件浮在表面的事,来吸引你的视线迷惑你,以掩盖背后真正的目的。
便是如今的元翼,恐怕亦是如此。
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更中意明朔帝开出的条件,还是与元泽的交易。
你们一个狼王,一个狼王身边的狗腿子,若单论脑子,怕是加在一起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再过不久,我们,便要,离京,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好好,享受,这世上,最后的,风景吧。”
“对了。”他目光如炬,盯着玄虎的方向,阴恻恻道:“还有这只,对你,忠心耿耿,的老虎,想不到,宣大姑娘,竟有,如此多,的朋友,不惜一切,代价的,来找你。”
“不过,尊上,说了,这些,可都是,大补的东西,来多少,我们,统统,照单全收。”
宣长宁眼神一变:他这话何意?
流云在外头等了许久,待看见了吉出来之后,又去关上了那扇留有缝隙的窗户,还精准的捕捉到她的方位,对她露出一个阴森的笑。
她心知不好,这是中了计,玄虎定是折进去了。
对手不好对付啊,需得马上去报信。
当下不敢再多停留,振翅飞进云霄,眨眼消失不见。
了吉并没有出手的意思,巫桀早就交代过,这样的小虾米不重要,重要的是将那两个闯宫的女子引来。
能在事成之前,收获一只送上门的业火凤凰,一只侥幸逃脱的狐族,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