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常珠的及笄之礼必定是要大办特办的,再加上清河宴后,宫里有些风声传了出来,说太子妃的人选,早就定了宣家的姑娘。
是以六月十四,前来观礼的宾客险些将门槛踏破。
宣常珠早已梳洗好,身着礼服端坐于梳妆台前。
一边的贵妃榻上躺着个四仰八叉的宣长宁,手边还放了一碟子瓜果吃的正香,一派天真的模样,明明自己比长姐小五岁,有时候宣常珠却会觉得自己比较像个姐姐。
“司辰真的赶不回来吗?”宣长宁问道,语气颇为遗憾。
闻言,宣常珠忽然想起什么,叫身边的丫头将一个拳头大小的盒子取来:“哥哥虽然人没回来,但是托人给我捎了件礼物。”
宣长宁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什么东西?能给我看看不?”
“当然了。”
小盒子递到她的面前,宣长宁接过在耳边晃了晃,听不出声响:“是什么?”
“我还没看呢,不过往年的生辰哥哥都是送的珠钗首饰,想必这次也不例外吧。”
宣长宁将盒子塞了回她的怀里,兴致勃勃道:“快拆开看看。”
盒子打开,一颗拇指大小圆润饱满的粉色珍珠映入眼帘:“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不过珍珠大多都是乳白色,粉色的倒是很罕见......”
岂止是罕见,这颗粉色的珠子可不是珍珠,是传说中的鲛人泪也被称作鲛珠,亦是东海之滨鲛人族最贵重稀有的东西,比宣长宁那两件鲛人亲手所制的鲛绡还要珍贵,当年老东西仗着脸皮厚又与老族长有交情,才勉强要到两件衣裳。宣司辰居然能拿到一颗成色如此好的鲛珠?!
他去东海了?
又是怎么得到鲛人泪的?
难道太子元泽也在策划什么?
她此时恨不得立刻马上踏云而去,到东海一探究竟......
宣常珠见她看着珍珠入神,忽然意识到她的长姐可能连及笄之礼都没有过,神色一暗心里沉重不少:“长姐,以后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我的东西便是你的,这个......”
她将鲛珠郑重的往宣长宁手里一塞:“这个珍珠送给你了。”又将自己的首饰盒打开摊在二人面前:“里面的首饰你随便挑。”
“?”
这是什么意思?宣长宁狐疑的看着一脸郑重其事的妹妹,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你哥哥送给你的及笄之礼,我如何收得?”
“还有你这些首饰我也用不上,戴着累赘。”
想了想又补充道:“这可不是粉色的珍珠,是鲛人泪。”
“鲛人泪?”
“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说着,宣长宁示意候在门外的岁杪将包裹拿了进来。
一件波光粼粼的蓝色衣裙被抖开,正是宣长宁带在身边那两件鲛绡中的一件:“这是东海鲛人族亲手所制的衣裙,穿上可护身,我让岁杪照着你的尺寸修改了一下长短,应该正合适。”
宣常珠似乎在某本典籍中看到过,东海之滨有神秘的鲛人一族,人身鱼尾貌美善歌,她们住在海里,织就的鲛绡水火不侵刀枪不入,传说中鲛人泣珠而成的鲛人泪,颗颗精美价值连城。
“典籍里的故事竟是真的?这当真是鲛人泪?这当真是鲛绡?”
见宣长宁肯定的点头,宣常珠的心里一紧难以置信传说中的东西,此时竟然在她的手中握着。
忽然她想到什么:长姐是如何认得这是什么?还了解这么清楚,常人难道不应该像她一般认为这不过是颗粉色的珍珠么?
宣常珠愣愣的看着长姐,似乎觉得她与自己有些不一样,无关身份教养,有什么了不得真相正要呼之欲出。
正在此时,外头秋娘来催促,宣常珠只得将疑虑暂时压下......
及笄之礼十分繁琐,首先由宣齐致辞,一通感谢过后宣常珠正式入场,由京城最有福气的老妇人为之盘上发髻,昭示女子成年,期间嘴里不停的说着各种寓意吉祥的话。
所谓有福之人,必定是上下三代富贵且勿大过,子孙孝顺有口皆碑之人,通常是年过九十的老妇人。
接着便是三拜,一拜父母养育之恩,二拜在座观礼的长辈之情,三拜皇宫帝王以示尊敬。
拜完便由秋娘搀扶前去换衣受三加之礼。
再出来时宣常珠换了一身深色的广袖衣裙,跪在礼台之上,由父母长辈以及邀请的有福之人,先后将精心准备的钗冠簪与鬓间
期间又是一系列繁琐的规矩。
就在宣长宁以为要结束之时,宣常珠又跪在了父母跟前。
二老又是一阵说辞,好不容易说完,宣常珠又开始在秋娘的带领下,一一谢过前来观礼的宾客。
最后一声礼成,及笄之礼才算圆满结束。
看完全程的宣长宁十分庆幸自己的及笄之礼是跟老东西商量着办的,他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恰好宣长宁也不是,二人一合计索性跳过那些繁琐的环节,一个送礼一个收礼,草草的挽了头发了事。
大朔的及笄之礼并没有留宾客用饭的习俗,是以礼成之后,前来观礼的宾客纷纷告辞打道回府,只有雍王夫妇被留下用饭。
雍王妃拉着外孙女正说着话,明朔帝的圣旨便送进了府......
“什么?怎么会是宣长宁那丫头?公公,你在仔细看看是否是宣读有误?”
金华荣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来宣旨的德崇公公。
你没看错,就是皇帝身边的亲信太监,总管公公德崇亲自宣旨,赐婚宣长宁为东宫太子妃。
雍王与雍王妃虽然惊诧,但也只是一瞬便释然,诚然太子的性格温和,无不良嗜好是个好归宿,但将来他若继位,不论是为了朝局稳固还是边陲的安定,必定会一个接着一个的纳妃,一日又一日的宿在其他妃嫔的院子里,若是宣常珠身在后位,不能争风吃醋,还要大度的安抚调解各宫的关系,日子只会越过越艰难。
这样的结果是宣齐愿意看到的,两个女儿他都十分疼爱,但常珠的条件摆在那里,议亲又有他们与雍王夫妇把关,将来所嫁之人必定差不了,也不会吃亏。
但长宁不同,她长在益州那样的地方,已经双十年华,这在京城已经算是个老姑娘,况且她还什么都不会,容貌也不出众,还不守规矩,入京之后的口碑更是一落千丈,清河宴上还敢公然反驳商洛公主,如今谈起宣家大姑娘,谁都知道那是的穷乡僻壤出来的野丫头,上不得台面,这样的条件议亲本就很难,若真有人看中宣家实力前来求娶,那也不是看中宣长宁这个人,勉强娶回家安能过的太平?
宣常珠则松了一口气,却又因对象是长姐而担忧起来,她那样的性子如何能适应后宫里的生活?!
情绪激动的只有金华荣,她只看到表面上的荣耀与权力,根本不能接受亲生女儿到手的太子妃之位就这样飞了,还是飞到一个她看不上的野丫头身上。
说着,便要上前去抢夺德崇手里的圣旨。
“大胆!”
随行而来的公公们一左一右按住了她。
德崇怒斥道:“陛下的旨意,咱家安能读错,你是在质疑咱家的眼力,还是在质疑陛下的决定?”
这两顶帽子她一顶也不敢领,冲动过后也有些后怕,哆哆嗦嗦的低头跪着不敢吱声。
宣齐没料到一向自持稳重的夫人会突然失控,也是心里一惊,只能不停的解释求饶,一旁的雍王夫妇在旁附和,直到德崇公公脸色稍缓才松了一口。
“罢了,咱家只是来宣旨的,正事要紧,宣长宁接旨吧。”
这旨不能接!
宣长宁没动,脑子里敲响了警钟,明朔帝此举必定是来者不善。
德崇公公的脸色再次沉了下去,暗道:这安国侯府的人还真是一个赛一个的胆子大。
“怎么?你们都想抗旨不成?”
又是一顶大帽子压下来,便是金华荣也在一旁不停的向宣长宁使眼色,让她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赶紧接旨。
众目睽睽之下,骑虎难下被逼无奈,宣长宁只好双手接过圣旨,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在不连累宣氏的情况下脱身。
或则等宣司辰回来就好了,他若是可以说服宣齐辞官离开京城,事情便简单很多,离开京城不管是去益州还是别的地方,宣长宁有的是办法隐去他们的行踪,任凭明朔帝还是巫桀,皆无处可寻。
宣长宁再一次万般后悔当初选择回来的举动,她应该冒充别人的身份,做一张假的路引即便是风险极大,很有可能被发现后带来一系列麻烦,但她可以逃的无影无踪,不会连累任何人也没有这么多顾忌。
开弓没有回头箭,拿回钥匙势在必得,可万不能因此让宣氏走向覆灭的下场,她如今也有想要保护的人了。
总是一脸慈爱对她嘘寒问暖的祖母,从未提过任何要求拘束她的父亲宣齐,外冷内热且总担心她被欺负的宣常珠,还有对她无比信任的宣司辰,每次见了她都十分有礼的宣子历,就连总看不惯她行为的金华荣,也从未因此过多的苛责于她,这样的感觉很奇妙。
老东西说过她是条捡回来的命,与世俗家人的缘分早在十五年前便已断得干干净净,可血肉至亲就是这般不讲道理。
流着同样血脉的人共同居住在一个屋檐下,只会越走越亲近......
御书房中,明朔帝手里拿着奏折正在翻看,德崇公公走了进来将茶水递到明朔帝的手边。
“回来了?事情办得如何?”
“回陛下,那宣长宁果真如您所料,不想接旨,奴才按照您说的斥责了一番,她才勉强接了。”
明朔帝将手中的奏折“啪”的一合,道:“果真如此!安国候怎么说?”
“自然是在一旁好言相劝,但奴才看宣候的反应,倒觉得他内心是愿意大姑娘成为太子妃的。”
“他当然愿意,当时复他官职之时,朕便想将赐婚的旨意一并下了,可他极力阻止,想必便是为了这个大姑娘,现在看来,朕到要谢谢他的阻拦。”
为何要谢,明朔帝不说,德崇也没有资格去问,做奴才的当然是知道的越少活的越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