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亡山之上,写着“重云观”三字的牌匾斜挂在门头之上。
宣长宁大刀阔斧的坐在观内大殿的门槛上,手里正拿着一本书册皱着眉翻看。
大殿之外是一大片空旷的场地,四周隐在云雾中一眼望不到尽头。
殿内供奉的是一副看不清脸的神女像,落款处写有“后青”二字,供桌之上仅有一鼎香炉,里面落满了灰。
男人盯着神像看了很久,又将刚点燃的香插了上去,转头便见一个脑袋十分扎眼的晃悠,忍不住伸出手......
宣长宁正翻到关键处看得出神,冷不防头上挨了一记爆栗,她吃痛捂住头,不满的瞪了始作俑者一眼:“老东西,再打就真的不长个儿了。”
“原本你也不高。”
谁言世无出尘仙?眼前这位身形高挑的男人不就是么,五官精致得找不出任何瑕疵,纵然一身粗布灰衣,依旧掩盖不住他那不是谪仙却胜似谪仙睥睨一切的气质。
尤其是眉目带笑之时,见了的人恨不得将自己的所有双手奉上。
而宣长宁对着这张脸十年如一日早已习以为常,特别是在知道他是个活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甚至可能是她祖宗的祖宗的祖宗时,内心更加起不了任何波澜。
“瞎说什么呢?”
宣长宁长得娇憨可爱,此时站起身踮了踮脚,伸长了脖子也不过堪堪到男人的肩膀,随即认命的重新坐回门槛上,犹自生着闷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在看什么呢?”
男人一把抢过她手里的书册,待看清封面上“天神异闻”四个字时,眼神几不可查的闪了闪:“你看这个做什么?有那时间时间,还不如多看看记录玄术秘法的书,七十二玄术学会了?”
“当然!”
“三十六阵法呢?”
“那还不简单?早就学会了!”
“那......”
“别问了,你藏书阁里的那些玄术,我是一个不落统统学会了,还有那些拳脚功夫剑术也都没落下。”
“......”
宣长宁说完,趁着男人愣神的功夫,重新将书抢回手中,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一把七弦琴神秘兮兮道:“这个就是神女后青的本命法器伏水琴,她可是唯一一个上古史中有记载,且有迹可循的天神。”
见男人抿着唇不发一言,宣长宁继续道:“上古史中记载,人皇时期有妖魔乱世作恶多端,神女后青为了苍生下凡斩妖除魔,却也因沾染了尘世浊气无法在上九重天最后郁郁而终,这件神器便也留了下来,如今必定还在某个地方,你中的是神女咒,神器伏水琴不正是她的法器吗?定有解咒的办法,找到它便能完成你的夙愿。”
夙愿?
男人毕生所愿不过是像个寻常人一样可以生老病死罢了。
宣长宁指着“天神异闻”中,介绍伏水琴那一页的最后一段小篆注释道:“你看书中有记载,神女后青仙逝后,这把琴便同她一块埋进了墓室,我是这样打算的,先找到神女墓,然后在......”
“神女墓不必找,我知道在哪。”男人笃定道:“你看的那段注释是我写的。”
“?什么?!”
宣长宁震惊得瞪大了眼睛:“那你为何?”
“为何没有用那把琴试一试?”
宣长宁点头如捣蒜。
“本命法器是认主且与血肉相融的,我只知道它一直在神女的身体里,无召唤不出是以也未见过,再则,神女墓我虽知晓在哪里,但也不是轻易就能进去的,否则早八百年就被那些摸金的翻个底朝天了。”
“为什么进不去?莫不是石头太硬铁锹太软?”
“你当神女墓是咱们重云观,由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墓外有一层结界加持,那是当年神女亲自落下的,需要钥匙才能开启的,否则你连她坟头上的一棵草都摸不到,亏你也是个修行之人,跟着我学了这么久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宣长宁嘿嘿一笑没有反驳,却拍着没有二两肉的胸脯保证:“你放心,我一定找到那把钥匙,把琴带回来,就算是报答你当年的救命与十五年的教养之恩了。”
男人神色动容,这些年宣长宁给他孤独的日子添了许多乐趣,也让他冷了许久的心终于有了些温度,于他而言这属于相互成就,说不上有恩情牵扯,再则这些年吃喝拉撒皆是宣长宁在操心,他实则从未管过什么,更谈不上教养之恩。
“你不必如此,救下你是缘分使然,至于教养......”
男人嫌弃的看了看她束得乱糟糟的头发,又看看她一副桀骜不驯的假小子模样,无奈抚额叹息,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成了个不修边幅的假小子模样,他甚是惭愧惭愧。
他什么也没说,可脸上的神色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宣长宁善解人的宽慰他:“你一个大男人,能将我教养得如此可爱貌美已是很不错了,唯一美中不足就是个子没有养好......”
说罢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又装作大度道:“不过看在你教了我一身本事的份上,我便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同你计较了。”
又一记爆栗落在宣长宁的头上,她气呼呼的仰头怒道:“老东西,都说了别再敲我的头了,长不高了。”
“你叫我什么?没大没小的。”
没大没小算什么?老东西为老不尊做什么皆是我行我素,早些年沉迷岐黄之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人,硬是翻遍了各种书籍,硬要做实验,那段日子宣长宁三天两头的吐血,吐完自我修复,而后接着又吐......
如此周而复始,真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简直苦不堪言。
即便这人救了宣长宁,但也不耽误她记仇。
再说,他整天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除了偶尔喝醉时拉着宣长宁讲一些似是而非的故事,便是对着殿里供奉的神女像看的入迷。
每每想乘着酒意问问他的往事,就像触及到什么禁忌一般,谈之色变。
“你又不让我叫你师父,又不告诉我你姓甚名谁,活了那么久叫你老东西算客气的?不然就叫你老不死?这个称呼绝对适合你。”
眼看他又一记爆栗就要落下来,宣长宁迅速将怀里的书扔过去,一个闪身躲开,撒开脚丫子便往观门口跑。
动作迅速流畅,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站住!”
然而她即使再快也快不过这位活了很久的老东西。
后脖领被无情的拎住,男人挂上似笑非笑的神情,问道:“跑这么快你要去哪?”
“当然是去找钥匙了。”
宣长宁答得理所当然,她尝试着挣扎了两下没什么用,随即赶紧堆上一个讨好的笑,眉眼弯弯像极了昼夜的下弦月:“您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同我一个小姑娘计较啊。”
男人冷哼一声,算是勉强不再计较扔书打他之事。
“那钥匙我知道在哪。”
“!!!!”
“大概一百多年前吧,送给了一个叫云朔的人。”
“啥?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居然送人了?那可是神女墓!即便不为伏水琴,也有很多现存的妖魔想进去吧,万一在里面得了什么机缘,为祸人世怎么办?即便那是个心善的妖,保不齐将来得道飞升上九天,岂不是光祖妖族的大好事?!”
宣长宁痛心疾首,丝毫不加掩饰的一副你是个败家且是个傻子的表情。
“你以为得道飞升像吃饭一样容易?”
想了想也对,世上有谁修为能比得过眼前这位老东西?早些年他也曾广结善缘潜心修行,到现在别说上九天升仙了,他连个人都不算。
是个怪物,老不死的怪物。
“一百多年前,那他早就成了一堆枯骨,搞不好连枯骨也没了成了一捧黄土。”世界之大,坟包都长一样,又要上哪去寻?等等,宣长宁脑子里灵光一闪:“元朔这个名字我好像在那里看到过......”
“是大朔开国皇帝的名字。”
“没错!”宣长宁眼前一亮:“就是他。”
“我即刻启程,以白龙的脚力,到京城不过三五日,大朔的皇帝都是葬在皇陵里,那钥匙说不得就是陪葬,拿出来便是。”
“就算传给了他的后人,必定也是交代了来龙去脉,届时我便说自己是你的后人,物归原主他们想必也不会说什么。”
“怕是轻易要不回来......”
男人视线看向天边,回忆道:“大朔建国以前,这世间那叫一个混乱不堪,血流成河人人食不果腹曝尸荒野那是常态,我遇到元朔的时候他身负重伤,若不是有真龙之气相护,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中的一员,哪还有后头建功立业的事。”
“那会儿我还算是个好人,化名惩恶扬善的南舒道人,走南闯北搭救过很多受苦的生灵,遇到拥有真龙之气的九五至尊,自然更不能见死不救。”
“你救他便救他,为何还要把钥匙给他?那钥匙于他而言有何益处?”
男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彼时他当我是天神,一口一个天神垂怜,态度诚恳我不忍心拒绝,想着送一把兵器好助他一臂之力,手边又没有合适的,正巧那把钥匙我常年带在身边有了些灵气,便将它化成一柄剑取名问仙送给了他。”
“......”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那为何轻易要不回来?本就是你送出去的东西。”
“大朔国立之后,开国皇帝元朔便将那柄剑奉为国宝,且专门立了一座高楼来放置,据说里面机关重重,一只苍蝇都别想飞不进去,可见其重视程度。”
“......”
谁来将这个不靠谱的老东西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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