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杜松专门派来马车接人,花楼做好障眼法的工作。
江无尘手指敲着车窗眉头微皱着,昨夜没睡好现在也没困意,他尽量集中精力理清脑子里的思路。
杜松是个很危险的人物,他与水行舟不同称不上真正的君子,他一生眼里只有剑,没有成文的规矩束缚着他,今日上门这场鸿门宴对方能不能如实相告当年的事情,但仔细一想五行人中能说上两句话的也就只有他了。
两个人是从秘密通道进的杜府,踏进正厅第一步一柄剑嗖一声毫无征兆飞过来,江无尘一把拉住了白霖往后退了几步。
好在对方停手了,杜松走过来将剑拔出来瞧着剑身含沙射影道:“这把剑叫断恩,专门杀一些恩将仇报的小人,已经很久没有出鞘了。”
他将剑交给下属转身捧出一张笑脸道:“稀客啊,差点忘了不好意思。”
早有人闻声后来端茶,正厅里只剩下四个人。
江无尘看了眼那留下的丫鬟,穿着便服一看就能瞧出来功底扎实。
杜松先是仔细瞧了一番白霖断定道:“那日舞剑的是姑娘吧?”
白霖沉默已然知晓答案。
杜松目光凌然:“姑娘可否告诉我,一个九霄阁的杀人狂徒是如何学到我周兄的御水术的?”而后他呵呵两声嘲讽道:“想来是我糊涂了,没想到沈桑还有这本事。”
水行舟的剑法内功在江湖中自然是受有不少人偷窥的,甚至有人写出独门武籍坑蒙拐骗,事实上五行人相处这么久也未能真正领会到他的剑意,沈桑能教出御水术是不是能说明他与水行舟的死有关系,那么今日这二位是走不出这个家门的。
江无尘淡然若素喝着茶回答:“在下花心思才见到杜前辈,您邀请我们那么于情于理先解答我心中的疑惑,不是吗?”
武林中能有这口气的小辈屈指可数,杜松哈哈大笑爽朗道:“少年人好胆子,那就问吧。”
“我想知道当年彼岸山发生的所有。”
杜松猜到他会问这个,彼岸山的事情的确只有五行中人最了解,而自己是剩下三人中与水行舟走的最近的人。
杜松如实陈述:“当年逍遥境灭门消息传开后有一波神秘人传开了卷宗和钥匙的事情,各路人马都打到了一只信鸽,信鸽上准确写了卷宗所在地和其中惊天大秘密,那天我们五行人各拦一路人,而真正到了彼岸山的却只有他二人,后来舟兄书信告诉我们,逍遥境上的尸体早就被搬走了,那天一场雨所有蛛丝马迹都被冲走,他们唯一查到的就是飞鸽传书和凶手是一波人,是一个神秘组织,直到如今也没有查出一丝痕迹,这场灭门就是一场精心规划了十几年的阴谋,这个组织自之前没有出现过灭门后也消失踪迹。他的目的也许就是趁机搅乱武林。”
如果单纯为了搅乱局势那已经达到了目的,正常情况下这个组织会光明正大收网而后在武林树立自己的威望,消失踪迹是说不通的。
江无尘回想着自己一路逃跑的经历,彼岸山的事情当真如杜松所说如此简单?水行舟为何书信他们而没有去找他们商量对策,据白霖所说水行舟落难是彼岸山后不久的事情,他若真没有查到什么怎么会独自行动。
江无尘放下茶杯道:“木子缘当年为何不与水行舟一起。”
明显是问到要点,杜松收起笑脸:“他们二人的事情我并不知道,也许是意见不一闹散了。”
丫鬟给几个人倒上茶。
“彼岸山拦路的不止你们吧。”白霖怀疑杜松有所隐瞒。
房间四处十分安静。
杜松起身,他把白霖杯子里的茶水倒掉亲自倒了杯新茶。
“现如今有点名气的掌门人都是在,当然有的真心配合……”他将茶杯递到白霖面前抬眸眼底藏着杀气“有的暗中挑拨离间,你猜你师门是属于前者还是…”
白霖冷笑一声她并没有接茶杯:“你前一句后一句嘲讽,无非是看不起九霄阁,但我想说,当年彼岸山拦路的只有水行舟和木子缘,你们当时选择了逃避,你们觉得这件事牵扯甚广不愿意搅和的更深,而他们两个并没有听你们的建议,后来书信是给了但你们想尽了办法让他们两个停止调查,不想弄巧成拙让他们两个走散了。”
后来水行舟卖弄消息引开了大部分追杀的人,才落得一身伤。
杜松被戳到痛处睫毛颤了两下,尽量淡定道:“你这么说的依据是什么?”
白霖把茶杯移到旁边敲打到期:“因为你心中最敬爱的大宗师曾临死之际告诉我‘人心是会变的,海誓山盟在真正的抉择前只是黄粱一梦’是你们辜负了他。”
杜松握紧了拳头,悔恨不是没有,他以为自己几年潇洒痛苦减轻了不少,再次被掀开伤疤甚至更痛心,前功尽弃:
“好,你猜的没错我们是辜负了他,现在该我问了,你到底怎么认识的他?”
杜松已经有动手的心,江无尘提高了警惕。
“他死之前觉得还可以救个人,就教了我几个保命的招。”
杜松几年前追查过水行舟最后殒身的地方确实能与白霖的身世对得上,那眼前这个女子是水行舟唯一的传人,他心中的杀意消失殆尽。
丫鬟见势走进后轻轻扶住了杜松。
杜松一只手揉了揉眉骨轻声道:“送人吧。”
江无尘和白霖都没有在追问,见好就收,除了秘密通道那丫鬟送了他们一个人名,丫鬟是个哑巴她在地上写完名字做了个感谢的动作转身咯开。
“丁范。”
回去的马车停在一家街边饭馆,接送的人离开。
江无尘点了两碗面,筷子擦干净递给白霖:“你师傅跟你讲过听你之间的事情?”
白霖接过道:“杜松要不是有心病就不会几年间性情大变。”
再猜,杜松在意的人和事情就那么一个,水行舟确实随口讲过那句话,她当时只是以为师傅想教育她要坚定初心,如今再看竟是水行舟的遗憾。
他笑起来不可思议道:“护法这么正经的人也喜欢猜人心,还这么准。”
说起正事他再道:“竟然诉讼有心悔改,那他推荐行脚帮的人,你怎么看。”
面端上来,热腾腾的,白霖心想这顿后又得奔波不免珍惜起这碗面。
“行脚帮帮主是个好人,值得一见。”
江无尘给她夹了自己碗中没动的红烧肉暖心道:“好好吃饭,争取回九霄阁的时候白白胖胖。”
“……”
论一个人的嘴怎么让一碗面变得没有食味。
隔壁桌来了一群过路人大吃大喝后闲聊起劲儿。
“你们村那臭水沟里的尸体有人认领没?”
一个布衣男子晦气呸了几口水道:“死东西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饭?!”
对方好心倒了杯酒讲:“我可是听说那两尸体大有来头。”
另一个人解释道:“什么大来头,就两个臭名昭著的杀手,谁敢认领,尸体第二天就烧了,这因果报应可真不骗人,做尽坏事死的那么惨!”
回话的人明显心中畏惧还有一丝可怜道:“可不是吗,人都被切成两段了。”
江无尘叫来小二结了那一桌的账,对面几个人笑脸相迎:“这位公子是有事要问的吧,出手这么阔气!”
江无尘摆出一副单纯凑热闹的模样问:“不知这两个死的杀手是谁?”
对方一个人咬定道:“那也是江湖风云榜上有名气的,南虎北鼠!!”
道谢完后对方桌子也赶路离开,太阳落山。
江无尘用树枝在地上笔画,火堆被风吹的旺盛,点点星火四溢。
“秋玉笙还是找到了我们。”白霖打听到了两个尸体死法,很明显能想到他。
江无尘把地上的擦了擦又画了个地图,接下来的去处秋玉笙是不会猜到的,那他也明显一点,干脆不绕道,直接走大路到行脚帮,行脚帮的人可是一打一的敏捷消息灵通,或许能帮他查查秋玉笙的底细。
江无尘弹了弹树枝上的土:“我还怕他放弃了呢,总该正式见一面聊聊之前的事。”
秋玉笙害得他差点丢性命这笔账是该百倍偿还的。
赶上最后一家驿站已经没有多余的马车,在管家帮忙下终于蹭上了另一家的车。
对方是一家搬迁的,家主胡文是个年中的商家,带着两个女儿和夫人,包了两个车,一车东西挂的满当当换个车道都是会被抢劫的程度,一车坐人,十几个随从步行。
车宽敞舒适,江无尘的钱他们没要,说是当慈善。
车上两个小姐妹切切私语时而小动作打闹,明显对江无尘存着点心思。
到了半道,一家人要停下来整顿休息。
随从仆人端来果盘糕点,几个人坐在树下乘凉。
胡夫人递来糕点插话问道:“这位公子是哪儿的人呐?”
江无尘装的一副纯情少年吃着点心爽朗道:“祈山的。”
哄的对方都坚信不疑,胡老爹凑过耳朵小声叨叨了几句胡夫人显然是有些失望。
祈山那可是九霄阁的地盘,那地的人谁敢往家里领?
但大女儿还带着一半希望给胡夫人使眼色,胡夫人又捧起笑脸道:“那去浮山城是为何?”
江无尘伸出手搭住白霖的肩往里拢了拢,怀着一丝羞涩道:“为了与爱人完婚,亲戚在那儿好办婚对吧。”
白霖:“?”
江无尘偏过脸,眉尾轻轻一挑,笑容懒散不羁。
为了不贪上不必要的麻烦白霖努力挤出个笑脸应和。
这一招对方彻底死心,大小姐低着头静静吃着糕点,难抵的伤心。
罪过啊。
胡夫人也尴尬地笑了笑道:“甚好甚好…”
接下来路上大家相安无事,进了浮山城道谢过后本来已经一拍即散,半路追来一个小丫头。
丫头行礼带着一丝不好意思问:“公子请留步,我家大小姐有东西要赠送。”
递来一个玉珠子手串,样式明显是卖一对的。
丫头补充道:“我家小姐说了,他日若在这城中遇到麻烦可以来找她,但…但前提是您没有纳妻!”
说完可能自己也觉得丢人脸红扑扑的跑走了。
江无尘看着手上的珠串不屑一笑转身送给了街头行乞的小女孩。
白霖不解道:“人家一番好心意你当真不考虑留个后手?”
他转过身俯睨着她,平日不巧装的放荡此时一五一十露出真面目:“我早就看上了白姑娘手上那木串,可愿送给我当个后手?”
这人开玩笑起来没完没了。
白霖无语先行离开:“那玩意不值钱,江公子还是另选吧。”
他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开个玩笑竟然话会变多一点。
行脚帮是不急着登门拜访的,寻了间消息灵通的客栈安顿下来。
没有乌云的星星亮堂,白霖出了门后院打坐修行。
院中最后一波打扫的小撕离开,丢下一个小竹筒。
九霄阁的眼线。
她见四周无人拿过竹筒,竹筒上有个小机关刚好需要手上的珠串才能打开。
信写的简单明了。
“卷宗已落入秋玉笙手中。”
看来这个秋玉笙做的都是大手笔买卖,才一个月卷宗就找到了,那到底是从谁手里拿的?
她想到南虎北鼠,张清肯定是知道点卷宗的线索才被这么多人盯上,他死后卷宗事知道最多的只能是他们二人,这几个人都落入过秋玉笙的手加上之前几路人的追查结果那他把控的信息足够有具体的内容,顺藤摸瓜找到的?
竹筒可以拆成几块没用的木块,里面的信沾水就消失纸都不剩。
她看向江无尘的房间,此刻熄着灯,这个消息就只能明天告知。
房间里暗处侧躺着人,黑色中星光在他眸里闪过。
他伸出一只手,手指被指尖刀割出血,水杯落血须臾成红色。
血水在黑屋里渗得慌。
面对这一路揭开秘密中他不得不想起十年前他师傅说过的话。
血巫术因他而起,修习这邪术的人最后都是个不得好死的结果,而作为养血的那群骨肉小孩的结局也都活不过成年。
白霖心脉有水行舟的内功保护才安然活到现在,但她竟然修的不是水行舟的太虚阳功,心脉自然会日渐受损。
她身体里依旧有血蛊,而血母却在江无尘身上。
若有一天白霖知道自己的命需要他来补,这么一场有趣的缘分也许真就要成生死局了。
江无尘把血水放进药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