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咔——”
章导终于松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对讲机。
这是电影结束前最后一场大戏。
裴清妍拍完就杀青了。
这场戏也是傅砚辞在电影里情绪上起伏最大的戏份。
在导演喊出那声咔,裴清妍就睁开眼了。
她眸底依旧清澈,面容狼狈却不失高贵。
现在的她是裴清妍,不是医生沈一诺。
傅砚辞指尖收缩,紧紧地扣住她的手臂,头低垂着。
只有裴清妍一个人看到。
那颗无声滴落的眼泪。
她无声地叹息了一声。
“傅老师。”
男人指尖微颤,抱着她的力道缓缓地松开。
江云婉刚好过来,连忙扶起裴清妍。
她小声地喊了声,“祖宗……”
裴清妍微微摇头,接过她手里的纸巾,下巴微抬,示意她先离开。
江云婉点头,看了眼一直低着头,颓废地坐在地上的傅砚辞。
不远处的工作人员也都知道这是一场情绪大戏。
拍完之后,演员难以出戏是很正常的事情。
也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工作人员收拾道具的动作也放轻了不少。
裴清妍蹲了下来,抽出一张纸巾递了过去。
傅砚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就看到那张白色的纸巾。
他眼睫轻颤,又一颗眼泪滴落。
几秒后,他伸手抽走了纸巾,哑声开口,“谢谢。”
裴清妍嗯了声,依旧没有让开位置。
用后背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她垂眸,看着纸巾袋上的图案,“她是个医生吗?”
傅砚辞神色一顿,俨然知道她在问什么。
他随意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然后把纸巾攥在手心里。
“她是我的医生。”
闻言,裴清妍顿了下。
“我很小的时候就有失眠症,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只要一闭眼,脑袋就会很痛,看了很多医生,他们都说我的身体很健康,没有发现是什么问题。”
“后来,我遇见她,不可否认一开始对她产生注意,也是因为我在她的身边时,竟然可以安然地入睡。”
裴清妍看着他,“所以,她治好了你的失眠症?”
傅砚辞随意地坐在地上,拿着纸巾的手懒懒地搭在膝盖上,依旧垂着头。
“算是吧,只要在她的身边,我就没有再失眠过了。”
裴清妍沉默了下来。
她没有再问为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不能用任何理论来解释的事情。
“后来呢?”
她像是一个对故事好奇的人。
而傅砚辞就是一个讲故事的人。
他想了想,说道,“后来,他们就相爱了,在一起了,差一点就可以结婚了。”
这个差一点,就像是沈一诺和陆今安。
原本他们参加完救援,就可以一起回去吃那家最好吃的火锅了。
可是,谁能想到……
裴清妍沉默了。
她突然想到傅砚辞找苏鹤卿看病。
后来,苏鹤卿有跟她提及过,傅砚辞的失眠是和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有关。
这也属于精神科的病类。
严重起来,患者的症状会和抑郁症差不多,一样会自残和自杀。
但傅砚辞没有。
因为他女朋友说的话。
他把自己困住了,困在这幻想着她还活着的地方。
接这部戏,也算是在自虐。
PTSD患者最应该要做的就是避免再次受到同样的刺激。
否则,就会导致情况更加严重。
谁知道傅砚辞这么狠,直接让自己拍了这部戏。
从头到尾用一个角色的身份去体会同样的故事结局。
沈一诺是陆今安的救赎。
傅砚辞的女朋友也是。
他不能自杀,所以不能伤害自己。
裴清妍收齐思绪,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所有人都以为傅砚辞就是个温和有礼又绅士的影帝。
可谁曾想,这就是一个小疯子。
她没忍住说了句,“那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她要是知道了,会开心吗?”
傅砚辞停顿了几秒,没说话。
裴清妍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沈一诺不是没有想过要留下来陪陆今安一辈子的,可她是医生,这是她的职责。”
“如果沈一诺临时退缩,辜负了自己作为一个医生的职责,那么她就不是陆今安喜欢的沈一诺了。”
她叹了口气,“不能永远在一起,是很可惜和遗憾,可是人的一辈子不能只有爱人,最重要的还是自己。”
“你说你很爱她,你没有辜负你的爱人,可是现在你伤害自己,却辜负了你自己,也辜负了那个爱你的人。”
傅砚辞一直都没有说话。
不知道在想什么。
裴清妍把纸巾留下,然后起身,“傅老师,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够好好的。”
上一次,她心底里的疑惑,也是被他开解开的。
这一次,她也希望他能够好好的。
说完这句话,裴清妍就转身离开了。
江云婉连忙拿起保温杯递给她,还说着什么。
裴清妍接过,喝了几口,然后就拿起手机回复消息。
傅砚辞坐在地上,目光看向她的背影。
大脑中还回响着她说过的话。
满脸的泪痕却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一直守在不远处的经纪人无声地叹息了一声,然后走了过来。
“导演说,下午给你放半天假,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再来拍剩下的戏份。”
经纪人动作熟练地给他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又给他手里塞了瓶水。
他看向离开片场的裴清妍两人的背影,“裴老师说得对,人这一辈子很短的,总不能一直把自己困住,苦了自己,又苦了别人。”
傅砚辞回过神来,动作一如往昔优雅地喝了口水,然后随意地擦了擦嘴巴。
他斜昵了经纪人一眼,“你的工资已经很高了。”
经纪人没好气,“我又没说要加工资。”
傅砚辞嗯了声,起身,“你心里没有这个想法吗?”
经纪人:“……”
废话。
哪个打工人没有加工资的想法?
“……没有。”
他努力违背自己的内心。
傅砚辞又喝了口水,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嗯,那就不加了。”
话音落下,经纪人瞪大了眼睛,连忙追了上去。
“不是,我刚才说笑的,其实也可以加一加的。”
“你不是说没有这个想法吗?”
“我有。”
“已经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