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集市,陈遇想起新家的厨房里还没有柴米油盐。
额,柴是有的,这玩意放在那又不容易坏。
院子的角落里原本就堆了几堆,够用个把月的。米刚才也跟着送了过来,自己吃足够一段时间了。
此时的南街上人流稀疏。
乡民们往往清晨来这里贩卖粮食和山货,上午太阳还不毒辣时便收摊走人。
大宁少有人养狗,毕竟流传着许多老狗成精的故事,很多人都对这种智商比较高的动物敬而远之。
陈遇走到一座肉铺旁,肉已卖完,只有一些苍蝇围在砧板旁嗡嗡直叫。
门前一条黄狗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下,听到人的脚步声,才勉强睁开眼。
看着陈遇走近但很快远离,黄狗又合上了眼,仿佛从来没有睡醒过。
路遇上午光顾过的布店,掌柜的认出了这个之前在店里购买成衣的年轻人,热情地向他问好。
陈遇微微回礼,与他攀谈了起来。掌柜的姓郑,是白云镇六大家族之一郑家家主的堂兄。
六大家族的子弟,只有嫡出或者非常优秀的庶出才有资格脱产读书。
至于习武,全看徐馆主心情。只要受他老人家喜欢,旁支子弟也能得到家族的全力支持。
可惜的是,六大家族的子弟读书天分着实不高,已经近几十年没有出过一名秀才了。
只有刘郑两家,尚各有一名子弟在县学书院里就读。
也全然怪不得子弟不争气。
大宁地广人多,科举之路非常艰难。据天顺三十年的黄册,玄素郡二十七县,总共有人口一千六百二十四万。
每县的县试一年一次,每次只录取三十人。
县学里每月举办月试,实行末位淘汰制。
郡试三年一次,一次录取三百人为秀才。
玄素郡一千六百多万人,有秀才及以上功名者不到五千,而且大多集中在各县城、郡城。
郑家掌柜的不是读书的料子,也没有习武的心气。
不要以为习武便能强身健体,百病不生。
相反,由于习武不当,缺乏药物调理,身体容易留下各处暗伤。
练武没有练出个名堂来,等到老年甚至中年就暗伤发作,全身如同万蚁噬心,那可真就是生不如死了。
俗话说穷文富武,郑轻不过一个庶出子,能分管着一个布店,守着家族产业过衣食无忧的日子,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一番交谈,陈遇想起自己东西还没买呢,便准备辞别了掌柜的。
郑掌柜告诉他,街尾有两间杂货铺子。一间是王家的,一间是孙家的,都卖些油盐酱醋茶之类的调料。
正午的阳光明晃晃的,耀眼而毒辣,陈遇却好似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修仙之人,寒暑不侵不过是基本操作。
房屋之间的小巷,一名市井打扮的小厮刚刚走了进去。
陈遇轻蔑一笑,出了诚意武馆,他便看到了身后这个小尾巴。
另一旁,小厮趴在墙缝后面,看着陈遇慢慢走远。
老爷让自己盯着这个外乡人,得跟紧了,也不能被发现了,不然没自己好果子吃。
大热天的,穿着这身衣服真是遭罪。
小厮抹抹汗水,看见陈遇又走出了十几步,立马从墙角走出,装出一副市井无赖拜访酒肉朋友的样子。
这尾巴不是何家的,就是六大家族里其他五家的,陈遇对此心知肚明。
对于一个来路不明,目的不明的外乡人,哪里有这么快放下戒心。
他倒是无所谓,但跟踪人可不是个好习惯,得要小惩大诫一番。
豆腐铺子前面,小厮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个酒瓶,装作喝醉了和老板娘扯皮。
小厮也是个演技派,时不时拿起瓶子就往嘴里咕咚咕咚灌。眼角余光,时不时地瞥着渐渐走远的异乡人。
陈遇见机会来了,双手背在身后,不动声色,两指一捏就是一道气劲打在了小厮身后。
小厮正往嘴里灌着凉水,突然就一口气顺不上来。
情急之下猛地用力,气是提上来了,嘴里的“酒”也顺势喷了个精光。
“噗”,好大一口水就吐在了风韵犹存的老板娘脸上。
老板娘呆呆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液体,“好啊,你个小瘪三喝的原来是水啊。举着个瓦罐就在这发酒疯,不知道的还以为饮的是琼浆呢。”
“哎呀呀,是不是做了何家的狗,就敢来我这撒泼。
还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大白天的也别做白日梦哟。”
谁家镇子上没有一个豆腐西施呢?
想当年老娘也是十里八乡响当当的漂亮姑娘,没有嫁给六家大族的任何一户,反而嫁了个穷小子。
多少青年扼腕长叹,恨自己没有鼓起勇气上门提亲。
从月亮的皎皎清辉下磨豆子,到天还未亮卖豆腐卖到晌午。
月光多磨,几十年如一日,她和他守着这个摊子,守着这个家。
好死不死,那小厮听到老板娘的话,瞬间急了。
倒不是因为骂得难听。说实话,这街坊上的哪家男子,没有因为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眼,便挨了这个泼妇的骂?
却是她把自己的身份一股脑儿地全捅了出去,还大声嚷嚷,生怕周围的人听不到。
要是被那外乡人听明白了,自己完不成老爷的任务,可就全完了。
情急之下,他就要伸手去堵这老板娘的嘴。
后院里,正在泡豆子的老板娘丈夫听着声音赶了出来。
一过来便看见这孙子对自己媳妇动手动脚,顿时勃然大怒。
三两步跃至门前,隔着长桌就把小厮提了起来。
这老板身材高大,比小厮足足高了大半个头,年轻的时候更是长得一表人才。
不然老板娘当初怎么会谁都不选,单单就认定了他呢?
小厮在他手上,如同壮汉和半大小子,在半空中手舞足蹈,却没有办法挣脱。
老板娘躲在老板背后,见小厮这滑稽模样,不由得噗嗤一笑。
这一笑,丈夫气也消了,便把小厮随手扔在地上。
回头又瞧见媳妇脸上全是水,“他浇你脸上的?”老板娘点点头。
丈夫的气登时又上来了,想要再把那厮提起来打。
小厮却趁其不注意,脚底一抹油就溜出了几步,嘴里还连连讨饶。
老板娘还在一旁劝道:“算了算了,毕竟是何家的狗。喝水呛到了嗓子,估计也不是故意的,你和这孬货计较什么。”
隔了卖豆腐的桌子,丈夫也只好作罢,依然语气凶狠地放着狠话:“别让我碰见你这奴才,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小厮自知理亏,仍旧忙不迭地讨饶。
待老板放完狠话,人也不跟了,灰溜溜地赶回去给老管家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