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平反之后,霍建刚很快被人从北荒农场接了回来。
为了防止出现上回田美君那种情况,霍砚行主动申请亲自去接人。
好在这次一路平安,没有什么意外。
一家子回到京都之后,上面把占了霍家的四合院还给他们。
但霍家下放之后,偌大的四合院就被房管局分配给了某个局里的职工。
本来住三四户人家算宽敞的四合院却塞了十几户人。
两个厕所臭气熏天,到处都是拉的电线,墙上也是烧煤炉子熏出来的黑影和油点子。
这些人在里面住了几年,自然不想搬走。
谁知道给他们分配的房子会像啥样?
这里的条件也算好的了,只是部分人家不爱干净,不讲究,才把环境搞得这么脏。
但好歹只住了十几户。
想那些筒子楼里的,一门一户,几十户人,公用的厕所,公用的厨房,那地方更窄更邋遢,连晾衣服的地方都没有!
房管局的人去劝他们搬出来,被赶出来好几次,还是霍砚行带了人,谈判了许久才说动他们。
这四合院是霍家的老宅,从祖上传下来的。
如无必要,他们肯定不会放弃。
只是里面破坏很大,为了做隔断多住几户,地板房梁都有损坏。
霍建刚和田美君回来看到这院子的时候,差点都认不出来。
这种情况,住进去之前,肯定还是要重新修整一番的。
等待装修复原的日子,他们便申请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暂住。
霍砚行住在军队宿舍,他们就一人一间。
霍砚青和霍芙晚回来之后,年纪也不小了,现在没了黑五类的成分,正好去上学。
霍砚青耽误的课程最多,学起来都有点跟不上,就说想跟霍砚行一样去当兵。
但霍砚行还是让他先把高中念完,到时候再说。
安顿好霍家人后,霍砚行在部队就只剩下了日常的训练,没什么任务。
一有机会,就跟领导请假出来找程徽月。
这周末,他又约着程徽月出来吃饭看电影。
程徽月想着,两人能相处得久一点的时间也就是周末两天了,于是也乐意出门。
时近七月,京都的天气变得干燥闷热,程徽月穿了一条米白色的连衣裙,披散的长发又黑又直,动作间流转着柔顺的光,看起来格外温婉漂亮。
霍砚行呢,也穿得很正式,特意选了一身熨烫得平平整整的西装裤加白衬衣,还穿了上了鞋油的皮鞋。
整个人挺拔英俊,打理过的鬓发也一丝不苟。
瞥见这一身的搭配,程徽月直觉不对劲,但什么也没说,就高高兴兴地沉浸在约会的时光里。
霍砚行看起来十分的淡定,实则西裤里握着一个小盒子的手都冒汗了。
但为了计划顺利进行,他还是按着步骤,先带程徽月去看了电影再吃饭。
他今天特意选了一部新上映的爱情电影,讲的是下乡知青。
不过里面的知青不是和当地的村里小伙子谈恋爱,而是和知青同志一起共同进步,建设美好未来。
那些村里的男人人设都不太好,要不是文盲二流子,要么是啥也不懂的庄稼汉,在电影里都是阻碍男女主的反面人物。
霍砚行:“...”失策了。
“没事,咱俩又不是电影里的人,你比那些知青可好多了!”程徽月瞅了一眼他黑沉沉的表情,憋着笑。
霍砚行无奈地看着她,“早知道就看另外一部了。”
那部片子讲的是一位战斗烈士。
说不定程徽月看了,会对他更加崇拜呢?
霍砚行暗戳戳地打着算盘。
看完电影,两人在国营饭店吃了饭。
这一顿中规中矩,都是程徽月爱吃的菜,没出什么差错。
吃了饭,霍砚行又带程徽月在百货大楼逛了逛,买了好多吃的用的,走到程徽月脚都快累了,他还不停。
程徽月简直哭笑不得,就算是拖延时间,也没有这么直接的啊!
“要不你跟我说下一个环节什么时候能准备好,我们一会儿过去就行?”
霍砚行一愣:“...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程徽月笑了,“你说呢?”
主要是两个人都太了解彼此了。
从一开始霍砚行的穿着上,她就生出了疑问,所以后续都保持着一份猜测的心。
霍砚行也是一扶额,没想到自己设计好了一切,临到关键时刻却紧张得脑子有些不灵光。
“行,既然你都猜到了,那我们走吧。”
程徽月挑眉,“不卡时间了?”
霍砚行黑眸沉沉,“我等不及了。”
“...”程徽月倏地脸红,“那去哪儿?”
“不用问,跟我走就行。”霍砚行看了眼她的脚,背过身蹲下,“上来吧。”
程徽月也没有拒绝,直接趴了上去。
买到的东西寄存在柜台上,等回来了再取。
霍砚行就这么背着她,走出百货大楼,坐上电车出了城。
一个多小时过去,两人来到城郊的白桦林。
“这是?”程徽月惊讶地看着路口的箭标,上面吊着一个粉红色的信封,收信人是她的名字。
霍砚行不自然地红了耳尖,轻声道:“打开看看?”
程徽月上前去取下,因为不舍得弄坏上面的火漆印章,损伤到信封,小心翼翼地开了好一会儿。
打开之后,里面便是扑鼻而来的栀子花的香气。
几枚黄白色的干花瓣夹在信纸里。
程徽月无意识翘起唇角,目光落在了那规正中带着一丝桀骜的字体上。
——吾生挚爱徽月:
见信如晤,展信舒颜。
我写下这封信时,距我们相识已有一千二百零八天。
时日不长,却足以令我铭记终生。
一直以来,你的果敢、无畏、聪慧、率真,都深深打动着我。
但我还是要说,我最初惦记上你,还是因为你的美丽。
1975年春天三月十五日,你下乡那时,从火车站出来,便走到了我心坎里。
但我却自卑多疑,被一切外物因素绊住脚步,迟迟没有回应你的情意。
回头想来,深觉后悔。
我反省了几多时日,决定把惩罚的机会留给你。
希望亲亲吾爱能够彻底原谅我的所作所为,给当时年轻不懂事的笨蛋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不过我本人还是要替从前的自己说句话。
他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不敢相信,皎洁的月亮会照耀到他。
他渴望你的触碰,你的接近,你所给予的一切。
又不敢接受,害怕这只是一场幻觉。
但我最亲爱的徽月,你给了他太多太多,让他都生出了妄想。
这妄想支撑着他,一步步让他靠近了月。
所有黑暗都被你的光辉照亮。
从此以后,他不再是找不到路的孤狼。
这是上天对他的恩赐。
他感恩着,祈祷着。
还想让它再慈悲一点。
现在他贪心得很,所求的不再是一时的温暖,他想要的,是永生永世。
...
不知看信的你是否觉得太过肉麻...
其实写下这些字的时候,我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十分贴切。
...
对了,在一起这么久,我好像从来没对你说过。
我爱你。
——霍砚行,留。
“...”
程徽月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看完,看到最后的时候,信上的内容就忽地模糊不清了。
直到啪嗒啪嗒的泪珠落在上面,她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连忙把信纸立起来,擦干水迹。
霍砚行从背后拥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用低沉沙哑的嗓音说道:“我爱你。”
“霍砚行,爱程徽月,永远。”
“对不起,现在才告诉你。”
“以后每一天,我都会告诉你,我还爱你,更爱你,深爱你。”
他一句一句缓慢地说着,极为坚定认真。
程徽月的眼泪也情不自禁地往下流。
“别哭了,我心疼。”霍砚行取出手帕轻柔地替她擦拭,调侃道:“这才第一封信就哭成这样,那后面那么多,你怎么办?”
“明天起来,眼睛都要肿成核桃了。”
程徽月眼睫上挂着泪珠,懵懵地转过头,“还有?”
霍砚行笑着亲了亲她的眼睛,指向箭标,“一直往里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