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当年也是咱妈的性格被他们拿捏了，所以才能压着她欺负那么久。”
程修明冷着脸道：“这次他们寄信过来，收信人特意写的是妈的名字，完全就是打着亲情牌的主意想让咱妈心软。”
“她本身就是一个喜欢反思自己，宽容别人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往事或许也逐渐淡忘了，被他们好声好气道了个歉，给了个台阶，就以为他们是真的愧疚了。”
“过年去探亲是他们提出来的，说是要让你认祖归宗，咱妈答应了，就劝爸回去...”
程修明思量着，“其实我觉得妈做出这样的选择未必没有让爸和老程家和解的想法，可是她或许太低估了他们的恶劣。”
小时候程爷爷程奶奶跑到军队里大闹的场面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那两个狰狞恶毒的面容。
隔了十多年，也许他脑海里主观地把他们的形象丑化了。
但他还是不相信，作妖了大半辈子的人突然就会醒悟。
程徽月问道：“大哥觉得他们这次让我们家回去是别有所图？”
程修明不置一词，但神情明显是这个意思。
“后天咱们全家都去吗？”
“当然，万一老程家的人做的太过分，我们兄弟几个也不是吃素的。”
程修明淡淡笑着，浑身透着一种掌握全局的自信。
程徽月悄悄看了眼自家大哥的身板，默默点头。
虽说四个哥哥只有程修杰去了军队，身手最好，但其余三个不像鲁士民，被鲁首长追着喊着训练也各种逃避。
家里四个哥哥可能多少都对以前的事有点印象，在身体素质这一块没得说，就是为了遇到什么事儿能更好地保护家人。
所以即便是常年待在研究室的程修文也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清瘦。
“那我就不担心啦！”程徽月笑了笑，“有大哥你们在，我就当过去冬游了！”
程修明勾了勾唇，“可以，你只管玩，别的事，由我们兜着。”
他们已经不是当年那几个毫无反抗之力的萝卜头了。
想对他们出手，还得掂量掂量。
...
后日清晨，程家整理行囊，出发前往火车站。
程家四兄弟没带什么东西，就是换洗的物品，但手里提着的都是行李，有程徽月的，有梅长芸的。
一家七口出现在火车站迅速招惹了不少灼灼的视线。
程徽月和梅长芸母女俩挽着手在前面，后面一排都是外貌出众的哥哥们，平均身高都在180以上，跟在身后气势十分唬人。
而程兴国，年纪虽说大了，但也是个中年老帅哥，在部队和政局中磨练出来的沉稳气场也不是虚的。
几人前进的路上，看到他们的路人都纷纷不约而同地给他们让开一条道。
“...”梅长芸面上有点不好意思，“你们几个倒是笑一笑啊，把人都吓着了！”
这架势，还以为是什么黑势力出街呢...
程修杰瞥了眼周围，随意地耸耸肩，“妈，算了吧，待会上火车之后就好了。我笑倒是无所谓，怕就怕二哥那冰块脸一笑，人更害怕了。”
程修沅寒气飕飕的眼刀子甩过去：“你怕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程修文紧跟着道：“就是，我和大哥二哥出门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肯定是你把人吓着了！”
程修杰嘁了一声，“我这么帅，怎么可能吓人！”
程修文翻了个白眼：“...我呸。”
“...”
程徽月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家斯文俊秀的三哥跟四哥斗嘴。
人真的不可貌相，谁知道看着是个温文尔雅的研究员，也能有这一面呢？
她心中咂舌，摇头看向了程兴国。
这次回来程徽月就发现了，自家老爸情绪不大对，越到去黑龙县的日子，就越发经常出神。
脸上说不清楚是怀念还是抗拒，总之兴致一直不高。
她想，要是真的不愿意回去的话，为什么又要答应呢？
老程家用了让她认祖归宗的借口，费尽周折让他们回去，到底为了什么？
程徽月对他们的观感不算好，也对所谓的爷爷奶奶没什么感觉，要是到了之后他们表现出一点让她不舒服的地方，就不是去认祖归宗了...
整个程家的人，也许只有梅长芸一个是真心想要回去重新捡起这道关系的。
其余人内心都有自己的想法，只是没有说出来让梅长芸难受。
很快，火车靠站，他们拎着行李上去，在两个对门的车厢里安置。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多，黑龙县才到了。
下了火车，梅长芸拉住了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的程兴国，“老程，你要是心里不愿意，我们就回去吧...”
自从她说服他回乡探亲之后，程兴国就像是有了心事一样，每天愁眉苦脸的，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可既然老程家的人都主动放下了，她也不想见到他有亲人不能见，有家不能回...
“...没事。”程兴国回过神，冲她笑了笑，“早晚还是要回来一趟的。”
他们都拉下脸来给他写信了，想必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回来其实根本不指望什么认祖归宗，只是为了断掉自己最后一点念头。
也让妻子看清楚，他和家里人的矛盾并不是全都因为她，好叫她以后不要再把自己放在过错方上。
程兴国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但和他同床共枕了几十年的梅长芸很清楚，他的心情不好。
她抿了抿嘴巴，不再说话。
程家几人格外引人注目的配置让车站外的人都不断回头，也让过来接人的程兴业迅速看到了他们。
“二弟！这儿呢！”
穿着厚厚大袄的程兴业在出口招手。
程兴国听到声音，感觉有些熟悉，循声望过去之后，好几秒才把人认出来。
跟老程家断了之后，他已经有十几年没见到过程兴业了。
当初正当壮年的人如今老了许多，脸上还是那副温和宽厚的笑容，只是岁月的纹路密密麻麻，让他多了几分沧桑。
程兴国顿了顿，没有回应，只是转头跟他们说道：“那边走吧，我看到你们大伯了。”
程徽月闻言看过去，就见一个跟程兴国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在那儿招手。
同是程家人，但这个大伯却远没有程兴国这么出众，五官单个拿出来都过得去，但放在那张脸上就变得泯然众人，毫无亮点。
而且他也不像程家父子五人都是如出一辙的桃花眼，而是窄且长的眼，笑起来眼尾下垂，一副憨厚实诚的面相。
两方汇合，程兴业首先激动地红了眼，张开双手就要跟程兴国来一个拥抱。
“二弟，咱们兄弟俩终于又见面了！”
程兴国避开他的手，面容冷淡，“一把年纪了，就不用这么肉麻了吧？”
“...”程兴业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好脾气地没有变脸，还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说的也是，咱们兄弟俩太久没这么见过面了，倒是我心急了...”
他说完，看向梅长芸等人，眼神亮了亮，“诶，弟妹，咱们也十几年没见了吧？”
“修明，修沅，还有修文修杰，一个个都长这么大了，这是...这就是月月吧？”
程兴业看到程徽月，脸上的笑容更大了，“诶，当年你出生的时候我都没见过，一眨眼你都成大姑娘了！我是你大伯，这...能看出来吧？”
他站到程兴国身边，把头跟他摆在一起，乐呵呵地让她认。
程徽月扫了一眼，老实摇头：“不太能。”
要不是她爸提前给透了答案，她就不会发现站口这人是在等他们。
程兴业脸上的笑容微滞，“...呵呵，没事，看不出来就看不出来吧，我跟二弟从小也长得不太像。”
“噗。”
程修杰一手插兜站在后面，没忍住笑了一声。
他妹妹也太实诚了。
瞧这便宜大伯明显是在把关系拉近啊，结果她直接不按套路来，把人架在那儿了。
这声笑不轻不重，程兴业是听到了的。
脸上迅速闪过一分不自然，也没再继续热脸贴冷屁股了。
几个哥哥都装聋作哑不说话，程徽月也跟着保持沉默。
只有梅长芸觉得气氛太冷了，主动跟程兴业聊了起来。
说到家里两个老人，他叹了一口气，“不瞒你们说，这次我百般劝说让你们回来，也是为了让爸妈再见你们一回。”
这话头一起，梅长芸和程兴国瞬间看了过来。
“怎么回事？他们发生了什么？”
程兴业见两人紧张起来，连忙道：“不是不是，倒也没有多紧急。只是...”
“前段时间爸咳血了，我带他去医院查了之后，发现他得了尘肺病...”
“这不算紧急算什么？”程兴国冷声打断，“为什么寄来的信里不说？”
程兴业苦笑道：“不是我不说，是爸他不让说啊，他就是怕你们担心，想让你们回来，但又不想用这个病把你们叫回来，你能理解吧，这种上了年纪之后就犟得不行的心思？”
程兴国紧紧皱着眉头：“医生怎么说？”
程兴业：“医生说咱爸已经是晚期了，治不好，只能用药缓解，能活多久是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