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徽月站在台上，听完袁老师那一大段话，莫名感受到了她的善意和欣赏。
不禁唇角翘了翘。
她被喜欢的老师赞同了！
这说明她的设计是没问题的！
而且，袁洁英老师把她想到的设计细节和思路基本上全都还原了出来，她懂她！
这种感觉让程徽月浑身都泡在暖洋洋的温度里，十分雀跃。
与此同时，同站在台上的叶梁成心情就截然相反。
他心底冷飕飕的，跟破船漏风似的，手脚冰冷。
再妥帖的昂贵西装和一丝不苟的大背头都挽救不了整个人散发出来的颓然气息。
他真的输了。
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新人超过了，还被袁洁英老师当众指出了设计的不合时宜。
虽然刚才那番话袁洁英说的是设计作品，但作为设计师的叶梁成会很直观地认为她就是在批评自己！
作品犹如设计师本人，他觉得自己也被否定了。
叶梁成瞥向程徽月面上的笑容，觉得无比刺眼。
当时参加比赛他就是为了脱离富华服装厂，也是为了证明自己。
所以在提交作品的时候没有选择以前给厂里设计的衣服，而是重新按自己的喜好设计了一套。
这些风格的设计在他脑海里堆积了好几年，不断打磨完善，他信心满满，这将会赢得最后的奖励。
但没想到，他脱离服装厂的理由成了他失败的理由。
可他不得不承认，袁洁英老师说的是对的。
而富华服装厂厂长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约束也是对的...
叶梁成难堪地闭了闭眼，感觉自己之前所有的愤怒和义正言辞都成了笑话。
他不敢看观众席那边对上来的目光，撇开脸一言不发地走下了台。
“对不起，袁老师，诸位评委老师，刚才是我莽撞了！”
叶梁成走到评委席前，九十度鞠躬道歉。
评委们笑了笑，纷纷表示没关系。
袁洁英看向他，说道：“其实你该道歉的不是我们。”
叶梁成僵了僵：“...”
他知道袁老师什么意思，可要他去跟程徽月一个小丫头道歉？成何体统！
他好歹也是她的前辈！
叶梁成都三十多了，在服装设计业也算小有名气。
让他跟袁洁英和几位名号都响当当的设计前辈道歉，他开得了这个口。
可是对程徽月...他是绝对丢不起这个脸的！
叶梁成抽了抽嘴角，什么话都没说，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回到了座位。
袁洁英失望地叹了口气，不再关注他。
台上，程徽月作品被认定为第一，领到了两百块的奖金，还有一个主理人的名额。
“恭喜程徽月设计师，成为我们新产线的主理人！”
观众席上所有人都鼓起掌，尤其是赵明生格外激动，与有荣焉。
“你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程知青肯定是第一的！”
周围的设计师们面色各异，既羡慕又嫉妒。
程徽月才多少岁啊，这么年轻就成了一个产线的主理人，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
众人心中隐隐感觉，这个新人从今往后要在甘市声名鹊起了。
不过此刻他们不知道，他们认为即将要声名鹊起的程徽月有些欲言又止。
看着一堆礼仪小姐上来给她颁奖，送花，还有袁老师亲自递来的奖牌，轻工业局局长和她握手，她默默闭上了张开的嘴。
给她颁完奖，入选的前十名设计师也上台领了各自的奖金。
走完流程之后，这场比赛就要结束了。
观众席上开始散场，评委们也逐渐离座。
程徽月正想过去解释一下，就看到轻工业局局长和袁洁英老师，带着几个干部往她这边过来了。
“程设计师，真是英才出少年啊！我原本都以为这个主理人的位置非叶梁成莫属了！”
局长笑呵呵地看着她：“你的资料上写着，你是椒山县白桦公社的知青？”
程徽月点头称是。
“嗯，没事，你现在已经是咱们的主理设计师了，是有工作的人了，我可以直接把你调回城，你也不用继续插队了。”
局长叫出一个人，说道：“这是负责这一次产线开发的刘干事，有什么事你可以和他对接，咱们时间紧，任务重，就麻烦程设计师尽快到甘市来落脚...”
程徽月听着局长越说越多，眼皮跳了跳，连忙开口道：“局长，其实我还有件事要说！”
被打断了话，局长也没生气，看向她示意：“你说。”
程徽月：“其实这次比赛报名不是我本人报的，我并不想当什么新产线的主理人。”
“刚开始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得第一，今天确实是预料之外，抱歉，让你们白忙活一场...不过，新产线还没开始嘛，局长你们可以重新选一个主理人也来得及！”
程徽月说完，有点尴尬地低头看向脚尖。
跑过来参加比赛得了第一，现在又撂挑子不干，怎么看都像是砸场子啊。
希望各位领导们不要生气...
一阵沉默中，袁洁英忽然笑了声，“你这姑娘倒是有意思，在甘市工作多好的机会你不要，非要在村子里种地？难道设计不是你的理想吗？”
程徽月抬起头，“设计的确是我的理想，但做主理人并不是，我的目标是创立自己的品牌，开办个人秀场。”
“...”
袁洁英罕见地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更大的笑容，“你的理想够大的，难怪看不上主理人的位置...不过这两者有什么不可兼得吗？”
“以你目前的实力和咱们国内设计的环境，要创立自己的品牌，根本不可能。”
“在这之前，现在一个产线上做主理人锻炼自己不好吗？”
局长也看了过来，眼神好奇。
程徽月顿了顿，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的确有暂时不能离开插队点的理由，而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暂时没办法花大量的精力在新产线上。”
她要高考，去学校进修。
等几年后，国内政策放宽，那才是设计叶开始发展的黄金时间。
这之前就算在产线上当主理人，她的收获也不会太多。
袁洁英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倒是个有主见的孩子...”
她眉眼慈和，“既然你有自己的安排，想必局长也不会强留你，你叫程徽月是吧...我记住了，希望咱们以后还能再见面，到时候愿你的理想已经实现了。”
程徽月笑了，心说：下一次见面说不定很快了...
有袁洁英的示好，局长没有为难她，不仅让她把奖章奖金都带走了，还留了电话，让她要是反悔随时找她。
回去的时候，赵明生就像乡下小伙子进城一样，把奖章捧着看来看去，不停地夸着程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