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戳到梅长芸的痛处,梅长英十分不甘心,一把甩开李潇柔在餐桌下拽她的手。
继续明嘲暗讽:“姐,不是我说你,为国家做贡献那也是分大小的,留在农村种地挑粪能有什么前途?”
“月月一个女孩子,力气也不如男人,小姑娘又爱干净,在乡下挣那几个工分也生产不出多少粮食,再说,那些地方又穷又偏,听说当地的人好多都娶不起媳妇,万一月月在那里出了什么事儿,那可怎么办?”
梅长芸心里一紧,没忍住皱了皱眉。
虽然梅长英的话说得难听,但有些农村确实会有这些隐患。
“月月...”
程徽月看了她一眼,安慰道:“妈,不用担心,我能保护好自己,再说,我也不是一个人。”
上岭村的确有部分包藏坏心,舌根乱嚼的村民,但是谭国栋是位有责任心的大队长,如果遇到事,他肯定不会不管。
除了李村长之后,他在村里揽过了所有实权,村里的风气已经改善很多。
况且霍砚行就住在她家旁边,还有沈亚兰、周大夫一家,她怎么也不会沦落到梅长英说的那种地步。
或许是她神情太过笃定,平静又温和的面色很快让梅长芸也松开了眉头。
“好,不过你要是遇到什么事就跟家里说,我让你爸还有四个哥哥去帮你!”
程徽月勾起唇,颔首。
梅长英瞥了她一眼,笑了笑:“嗐,我说这些话没别的意思,完全是为了月月着想。”
她看向程徽月:“你刚回来,可能不知道,你爸妈他们家里管得严,从来不搞什么收礼办事的,最近风头也紧,他们不把你弄回城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我说姐啊,你们对外人铁面无私也就算了,怎么对自己闺女还这样,她刚认回家里,你就不怕这么做寒了她的心?”
梅长英这么说其实也有埋怨的意思。
程兴国和程家四兄弟在不同的领域都占着不小的地位,可作为近亲的她非但没蹭上丁点好处,还总是被人暗地里拿去跟梅长芸比较,时常听到一些她不如梅长芸的言论。
这让她本来就不平衡的心理更加扭曲,对程家假清高的做法十分不满。
她说完,梅长芸面色有些不大好看,程徽月则是瞬间冷了脸。
这个所谓的小姨到底是想做什么,一进门就阴阳怪气的,诚心给人添堵吗?
她偏过头,眸光清冷地盯着梅长英,说道:“有什么不对吗?”
“什么?”梅长英愣了一下。
“身居高位还能保持本心,不随便利用特权给人行方便,这才是一个官员应尽的职责吧?我并不认为我的家人有什么做错的地方。”
程徽月淡淡地看着她:“还有,你口口声声说农村没前途,乡下人素质不好,但你有想过你买的菜、吃的肉都是村民辛苦一整年劳动生产出来的吗?”
“不管是京都还是其他省会,每一个政府职员吃的都是从生产队、农场送过来的粮食,毫不夸张地说,是他们供给了大半的城里人。”
“可你却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这三观人品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梅长英脸色垮了下来,隐隐有怒容,敷上的脂粉掩盖了她变色的脸,只剩下一节涨得通红的脖子。
她刚张开嘴,就想教训程徽月,下一秒却见她微微一笑,声音忽然缓和了下去。
“我说这话也没别的意思,单纯是为了你着想。”
“咱们在家里随便说说也就算了,但这些话要是传出去,指不定一些人就给你扣上一顶歧视贫农,不尊重劳动者的帽子,再严重点,说你有起本主义倾向也不为过啊。”
“你丢面子,被拉去劳改事小,但要是牵连到我们程家,到时候,可别怪我们铁面无私,大义灭亲了。”
程徽月笑容款款地说完这些话,声音始终和和气气的。
没有威胁之色,却成功地让梅长英止住了骂声。
什么叫她丢面子,去劳改事小?
还污蔑她有资本主义倾向,要大义灭亲?
小小年纪,竟然如此狠毒!
她看着对面坐着的程徽月,碰上她那双乌溜溜的水眸,其中的冷意让她不自觉背脊生凉。
...这丫头真的只是一个下乡知青吗?
梅长英指甲都掐进了肉里,有些狼狈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发觉自己在做什么之后,手指陷得更深了。
她居然在怕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
真是可笑!
定了定神,她重新抬起头,挺直了背,端着声音道:“呵呵,月月啊,你说这话小姨可就有些不明白了,刚才我就是好心给你提点建议罢了,你说话也不用这么冲吧?”
“我跟你妈从小一起长大,几十年的亲缘关系,哪就像你说得那么薄弱了,要是我真的出了事,你妈可不会不管我。”
程徽月闻言看向梅长芸,却发现她正惊讶地看着自己,表情怔然,却唯独没有迁怒。
心里有了底,便似笑非笑地投给梅长英一眼,说道:“我也只是好心提点建议罢了,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您一把年纪应该不会不懂吧?”
梅长英眼角抽搐了一下,胸口闷着一股气:“你这丫头,牙尖嘴利的,看来真是在乡下学坏了,对长辈就是你这种态度吗?”
程徽月坦然道:“抱歉啊,我之前没见过什么长辈,唯有的两个年纪大的已经断绝关系了,你也知道我刚回来,除了家里人谁也不认识,你就多担待担待,可能过个十七八年也就习惯了。”
梅长英:“...”
李潇柔:“...”
没听错的话,她在让长辈习惯她的无礼?
梅长英一言难尽地变换着神色,一时有些无语。
李潇柔在一边也听得心惊胆战。
这程徽月刚回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吧?
怎么说话这么气人,一点教养都没有?姨妈他们也不管管!
梅长芸根本没有管教的心思,她觉得程徽月说得对啊。
她刚回来谁都不熟悉,你一来就对她指指点点的,谁会乐意?别说她只是个小姨,就算他们程家自己人都没有人跟她摆过什么长辈的架子,她又凭什么?
梅长英眼见她没打算教育程徽月,顿时气得牙痒痒,压着怒气道:“姐,你就让她这么不懂事儿?人都接回来了,还是好好把那些坏德行改一改,不然传出去,丢的是程家的脸!”
梅长芸瞅她一眼,淡声道:“不劳你操心了,我们家月月平时懂事儿得很。”
梅长英气结!
这意思是全都是她的错了?
她阴沉沉地看着他们母女两人眉来眼去,好似关系非比寻常,心中讽刺不已。
刚接回来几天而已,能有什么感情?
这丫头指不定就是图程家的钱才这么阿谀奉承!
梅长英哼了一声,“姐,你可小心别被人骗了,有些人表面上懂事,对你好,可心里说不准有别的打算。”
她斜睨着程徽月,问道:“月月走失十几年,跟养父母也相处了不少时间吧,听说姐夫也就前段时间才有了你的消息,这才多久,你就跟着回来了,那你乡下的养父母怎么办?他们养了你十几年,你就这么抛弃他们了?”
梅长芸皱起眉头,伸手握住了程徽月的手,“长英,今天大年初二,我不想跟你争论这些,你要是真心过来拜年,就好好待着等吃饭,别再说这些话了!”
梅长英眯了眯眼,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嚣张,认定自己找到了打击她们的重点。
“姐!我这可都是在帮你!血缘关系是这世上最不靠谱的东西,月月三岁之后就没在你身边养了,谁知道这么多年她在外面变成了什么样?”
“你看她养父母养了她十五年,她说舍就能舍,那对你们能有几分真心?”
“你就是太傻了才会被她骗!”
“够了!”梅长芸向来的好脾气今天都忍不住了,生气地看着她:“你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在我家说三道四!养了月月的那家人重男轻女,对月月一点都不好,她离开他们回真正的家里不是很正常?”
她板着脸道:“你要是再胡说八道地挑事,今天这顿饭怕是没你的位置了!”
梅长英被她冷冷的语气吼得一怔,“...你在赶我走?”
她似乎很意外,双目中充满了震惊和羞怒。
“我说的有什么错吗?这丫头本来就冷血无情,养她的那家人就算再怎么重男轻女,但好歹也把她养大了,她就这么回了程家,难道不是图你们的家产?”
李潇柔微微睁大了眼,眼看事情已经有些控制不住,飞快瞥了眼梅长芸,连忙拉住自己母亲,小声道:“妈,你别说了!月月不是那你说的那样!”
梅长英气红了眼,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你又知道什么?我活了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这丫头就是居心叵测,她...”
“闭嘴!”
程兴国愤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梅长英吓得浑身一抖,剩下的话全都缩了回去。
她理智回神,看向黑沉着脸的程兴国,咽了咽唾沫:“姐夫,我的意思是...”
“你不用再说了!”
程兴国冷声道:“你什么意思我已经听得很清楚了,既然你们家并不是真心喜欢月月回来,那就请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