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王婶的善意,程徽月微微动容,但却只能拒绝。
一时善念可以为她提供庇护所,但大家活得都不容易,王婶的好心她理解,她的家人却不一定能接受。
再说,于程徽月而言,她们相识已经是上辈子的事,邻里之间关系也没说好到同住一个屋檐下。
况且她又不是没有住的地方,有钱,哪里住不得?
“王婶,谢谢您,不过我这次回来行李都还在宾馆,等我联系上他们就过去了,过年过节的,就不去打扰您了。”
“宾馆?”王婶叫出了声,“你这孩子,有钱也不能花在那...”
话说一半,她看着程徽月姣好美丽的相貌把话咽了回去。
这么大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无家可回不住宾馆也不好在火车站过夜,太危险。
王婶沉默下来,这时才注意到程徽月衣着干净整洁,布料用的也是细棉布,跟那些灰头土脸回城的知青大不一样。
被她忽略的细节终于浮现在脑海。
是了是了,这程家闺女从小就会赚钱,糊火柴盒,进厂做衣服,以前都是赵艳红和程胜利拿捏着她,才让她过得这么辛苦。
现在下了乡,虽然地方偏远了点,但没有这一家子拖累,她的手艺足以让自己吃穿不愁。
王婶点点头,心中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欣慰。
“行吧,住在宾馆也好,省得回去之后又被那两口子使唤着干活。”她笑了起来,颇有些圆润的脸上满是慈爱,“那你今天回来干啥?难不成还有啥东西落下了?”
程胜利和赵艳红虽然已经从纺织厂开除了,但是目前他们分配的房子还没有人住进去。
那两口子的为人她再清楚不过,对这个闺女极为偏心苛刻,走的时候不带她的东西好像也正常。
王婶暗自猜测着,想着要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让她回厂里跟领导说一下,借来钥匙...
“没有。”程徽月眼见她的思维跑远,赶紧打断,“王婶,我这次过来是专门向您打听一些事的。”
“啥事儿啊?”王婶拍着胸脯,“你问,只要我知道的,都跟你讲。”
程徽月假装迟疑了一下,才问道:“就是关于他...我们家,在我下乡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这大半年,我收到过家里几封信,都是找我要钱的,他们虽然说了家里情况不好,但没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只是我在乡下也挣不了多少钱,他们张口就要一千块我哪儿拿得出来?”
“其实这次回来也是他们几次催着,像是等我回来要做什么一样,我心里有点慌,所以故意没联系他们,就是为了过来了解一下。”
王婶听完,心中感慨。
瞧这一家子,闺女不愿意叫爸妈,爸妈瞒着闺女家里的事却一个劲地要钱,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她同情地看着程徽月,把程胜利和赵艳红搬走前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
“你那个弟弟被抓进去关了大半个月,他们到处借钱,可是保释金太高,怎么也凑不齐。”
王婶本想说赵艳红那张破嘴得罪了不少人,关键时刻大家都不愿意借钱给她,但当着程徽月的面还是说得委婉了点。
“不过,我觉得奇怪的就是,那之后没多久,他俩出了一趟门,结果回来就把钱弄到了,赵艳红还说是找了亲戚借的...”她忽然想起什么,意味深长地问道:“可我就是不太相信,你们家真的有这个亲戚吗?”
什么亲戚平时过节串门都没有,还敢借这么多钱给他们?
她觉着就是程胜利和赵艳红在外地找了个什么快速挣钱的路子,不想让周围人眼红才撒谎而已。
王婶不由得鄙夷了一下,用指甲盖想想就知道这钱来的不太正当。
而程徽月听完,眉心一跳,立刻发觉这件事有蹊跷。
她在程家十五年,从来没跟赵艳红夫妇去过什么亲戚家。
如果有这么有钱又大方的亲戚,赵艳红早就扒着他们不放了,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去打秋风?
她有预感,两人出门的一趟极有可能掩藏着一个秘密。
或许和她有关。
“王婶,谢谢你。”程徽月迅速将这个疑点记下,又跟王婶东扯西扯了一会儿,确定没什么遗漏的信息之后,才回到宾馆。
程胜利和赵艳红出门一趟就怀揣重金回来保释程鸿飞,这件事,得查。
但是仅靠程徽月一人,她最多问出两人去的是什么地方,其余的,无法继续。
好在程修杰离开前,给她留了一个联系地址,是他一个朋友的电话。
他说如果有事可以随时打过去。
程徽月思量了一下,决定在打听一下程胜利和赵艳红夫妇的近况之后,再一并把消息传过去。
由于程修杰不分昼夜地奔波十数个城市查找当年的线索,他离开以后都还没有给程徽月通过气儿,也不知道他查到哪儿了。
没有过多犹豫,关在宾馆的程徽月从空间里拿出一盒自热米饭,简单吃完午饭后,便朝着程胜利工作的矿场而去。
她用空间的化妆品再次给自己乔装了一下,穿上做旧的补丁棉衣,带上头套假发,转眼就成了一个灰扑扑的半大小子。
把声音压粗一点,大家都只会以为这人在变声期,不会怀疑她其实是个姑娘。
走到矿场大门,程徽月无法进去,就在门口四处晃了起来。
跟她一样在门口徘徊的还有好几个。
都是穿着破布衣裳,蓬头垢面的街头流浪儿。
他们守在这里,不为其他,就为了捡漏。
保山矿场是白江县最大的经济来源,里面煤矿资源丰富,不仅供自己县使用,还销往北边。
每天都有十几辆大卡车往外运输煤炭。
路过的时候难免不会漏下来点蜂窝煤的渣滓,收集起来,也能有一大堆,拿回去取暖正好。
程徽月一走到的时候就发现那几个流浪儿眼神不善地盯着自己,还聚集在一起说些什么。
想来也是,这几个孩子纠集成一伙儿,把这块地盘当成是自己的。
自然不愿意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跟他们抢过冬的煤炭。
程徽月想了想,直接朝他们走了过去。
那几人见她半点不惧,还独自过来,眼神闪烁了一下,退到围墙另一边直到门卫看不见了才停下。
“喂,你是哪儿来的?不知道这地儿是我们兄弟几个的地盘吗?”
看着年纪最大的那个男孩站出来,凶狠地瞪了程徽月一眼,将手里的板砖露出来。
在他身后的其余几个小子也目露凶光。
程徽月微微一笑,从随身带的帆布包里掏出一袋子白面馒头和几个肉包。
“我不是来跟你们抢地盘的,也不想要煤炭,只是打听点消息。”
这一招出来,对面几个小子都愣住了。
他们虽然都在白江县里生活,但饥一顿饱一顿的,哪有钱吃包子馒头。
热腾腾的馒头和肉香味在寒冷的气温下越发馋人,勾得他们不断咽口水。
那个较大的男孩狠狠咽了下口水,道:“你为啥要打听消息,你该不会是间谍吧?”
身边的人显然是以他为首,见他这么说,都纷纷按捺住了分泌的唾液,不往程徽月手里看了。
“放心,我不是间谍。”程徽月眼神柔和了一点,“我只想打听一下里面的一个人,只要你们知道他的任何消息,这袋子吃的都归你们。”
那几个小子一怔,眼神中闪过明显的不信任。
但扫到她手里白得与矿场格格不入的馒头包子,又不争气地流下了口水。
“我们可以说,但你要先把东西给我们一半,而且关于矿场的事儿我们也不能说。”
那个老大犹疑不定地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试一试。
程徽月笑容加深,把其中的几个肉包递了过去。
他们虽然把这地方视作自己的地盘,但是看到她手里的食物也没有想过上手抢,说明几人本性都是好的,应该不会说谎糊弄她。
所以她没犹豫,坦然给了出去。
那几个小子生怕她反悔,一把抢过,随后一人分了一个,有的直接往嘴里塞,有的小心翼翼用皱巴巴的油纸包着,放进怀里。
那个老大攥着剩下的肉包,看了过来:“你问吧。”
程徽月瞥了眼此时空旷无人的矿场外围,问道:“你们在这里这么久,认不认识一个叫程胜利的员工?”
她简单描述了一下程胜利的外貌,那几个小子全都皱起眉:“厂里那么多员工,他长得也没啥特点,我们咋知道是他啊?”
程徽月又补了一句:“他是新来的。前几个月才过来。”
一般厂里的员工流动性很小,这几个月才上班的话,范围一下就缩小了。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但是前段时间确实有一个新来的生面孔,不过他现在都升职了,我听那些回家的员工还讨论过他,有些人对他很不服气,说他靠关系,走后门呢。”
程徽月挑了挑眉,几乎有九成的把握就是他了。
以前在纺织厂没有人被他搭上就算了。
但程胜利这种爱钻营的人,有上爬的机会怎么可能安于现状。
但是这么短的时间就升职,他到底用了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