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陶桂芬拽着李狗蛋不让执法队的人带他走,撒泼打滚的叫他们脸上都有些烦躁。
在劳改场干久了,他们什么人没见过,大多数村民知道他们是执法队的避讳都还来不及,谁敢像她这样阻挠?
那小队长不耐烦地啧了声,正想上前把她拉开。
就见眼前那个疯婆娘眼睛倏地一亮,想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地冲了过来,扑到了李村长的面前。
“爸!你快救救狗蛋吧,这群人要把他抓去劳改啊!”
陶桂芬连哭带喊地扒着他的裤腿,声泪俱下地事情复述了一遍。
当然,是按照她的理解。
“爸,你快他们说说...我们狗蛋还是个孩子,平时就是贪玩贪吃了点,爱闯祸了点,可现在那狗...霍家二娃不也没事儿吗?凭啥狗蛋就要抓去劳改啊!”
她哭诉完,李村长神色阴翳,还没说话,周围的邻居们先忍不住了。
“我陶桂芬,你说话也要打个草稿吧,大伙儿刚才可都看着呢,你家李狗蛋自己承认了把霍家二娃丢在水里,还踹了他一脚差点害死他,咋到了你嘴里,他就是冤枉的了呢?”
“李狗蛋还是个孩子?你咋不说他还是个奶娃娃呢?关在家里好好吃奶算了,放出来祸祸别人家的孩子算咋回事?”
“悄悄霍家二娃这脸白的,跟...跟那啥了似的,你还给李狗蛋叫屈呢,真不要脸!”
众人也是在霍砚青吓完李狗蛋,才把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
刚开始都没人知道这娃是咋出现的。
那脸白的,晃眼一瞧,他们看着也发憷。
“...唉,咋不让这娃把衣服换了再过来,可别感冒了...”
她们虽说不待见村里这些成分不好的,但孩子是无辜的,他们家的娃多少也有被李狗蛋欺负过的,要么就是见着李狗蛋欺负别人的。
所以大多数人对李狗蛋的印象都不好,此时一见到霍砚青惨无血色的可怜样,同情之心霎时间就让她们偏向了他。
霍砚青心虚地缩了缩手指,想到程姐姐教他的那些话,忍着羞赧朝她们挤了挤眼泪。
“谢谢婶子们关心,我没事...我就是想过来听李狗蛋给我道个歉而已...”
说着他虚弱地咳嗽了两声,按着胸口一副很痛苦的模样。
程徽月此时适时开口,“小周大夫说了,你肋骨差点被踹骨折了,要少说话,不要激动,不然那么大一团淤青扯着很疼的...”
霍砚青乖乖点头,不再说话。
周围的婶子眼睛都睁大了,好家伙,肋骨都差点踹断了。
这到底是无心的还是谋杀啊,使这么大的力,还在水里,不是故意把人往死里整吗?
她们望向李狗蛋的眼神憎恶中又带了点恐惧。
放任这么一个坏坯子在村子里,她们家的孩子安全可咋保障?
“不行,犯了事儿就要付出代价!李狗蛋也十五岁了,去劳改又不是不行,反正在村里也是招猫逗狗,留着干啥?”
“人家霍家二娃差点命都没了,你李狗蛋去劳改几年算啥?李村长,你可是咱们上岭村的村长,不能包庇自家人啊!”
“不是...李村长不是被停职了吗?这事儿他管不着吧?”
“哦,好像是...那,几位领导,你们赶紧把李狗蛋抓走吧,早劳改,早教育,早重新做人!”
“我呸!我家的事儿你们管得着吗?滚开都滚开!”陶桂芬听得一阵心梗,破防赶人。
李村长额头青筋直跳,不过就是出了半天门,这陶氏就在家给他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闭嘴!”他怒极扇了陶桂芬一巴掌,直接给她打懵了。
还没从耳边的嗡鸣里反应过来,李村长又指着她的鼻子一顿骂:“他们说的有啥错吗?狗蛋做错了事儿就该接受惩罚!你还在这儿瞎嚷嚷啥?”
“人家劳改场的领导都来了,你还要死要活地凑上去阻拦他们,你以为上岭村是你陶家的啊?我看李狗蛋就是被你给惯坏了,才让他养成这么混账的性子!”
李村长气得胸口传出嗬嗬扯风箱的声响。
都怪他家里那个婆娘还有给他儿子娶的媳妇太没用了,净知道扯后腿!好好一个孙子养成一个废物去了!
从小惹事无数就算了,现在还正挑了他停职即将罢免的时机,这让他怎么把长平推出去当村长?
但这些事他从来不会说给家里的女人知道,陶桂芬更是一无所知,所以她才更不解。
“爸,那是你们老李家唯一的孙子啊!”
李村长家里二女一儿,只有陶桂芬这个儿媳生了儿子,她因此地位水涨船高,也理所当然地把李狗蛋当成宝贝蛋心疼。
李村长横了她一眼,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跟她解释什么。
转头和执法队的人说话时,态度就变得极其谦卑起来。
“各位领导,是我们家这个儿媳太不懂事儿了,你们别跟她一般计较,我的态度是很明确的,李狗蛋做错了就该罚,你们只管带他走!”
他说完,执法队的人倒是多看了他一眼。
这个李村长,自己亲孙子被抓真的就一点不着急吗?这么冷静,大义凛然,怎么让人觉着这么不踏实呢?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他们点点头,押着李狗蛋就要走。
心神具散的李狗蛋眼看这回是真的要被拉去劳改了,痛哭流涕的叫唤着:“妈!爷爷!我不想去劳改,我不要劳改...”
听说那里面啥人都有,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干活,又苦又累,吃的也不好,住的也不好,还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你,不干活偷懒就会被打...
那根本不是人能呆的地方!
陶桂芬看着自己儿子的凄惨样,也随着一块哭了起来,一个劲地喊他命苦。
众人的注意力全都被他们所吸引了,掉队在最后的小队长反而被隔开了。
李村长眼神一闪,几步上去挤到了他的身边,一把将手里攥着的东西塞了过去,“领导,我家狗蛋在你那...”
“李村长,你在干什么呢,贿赂执法队吗?”
他话还没说话,一直用余光盯着的程徽月突然大声说了一句。
李村长塞过去的手一抖,顿时缩了回来。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他的脸迅速变得又青又紫,嘴角都开始抽搐。
执法队小队长见他这副模样,快速瞄了一眼他收回去的手,脸色难看至极。
“李村长,你刚才是想说啥?”他眯起眼,冷声问道。
李村长在心里都快把程徽月祖宗十八代骂一遍了,郁闷但是仍旧只能笑呵呵道:“没啥没啥,就是让你们慢走,小心路滑...”
“...”蹩脚的理由让小队长冷哼一声,“谢谢关心,我们坐车来的!”
劳改场的犯人那么多,还经常性地一堆一堆地抓,每回都是拖拉机拉回去的。
他转头快速走出去,生怕李村长再找上来讹诈自己。
当众贿赂,这里村长可真想的出来!
执法队的人带着李狗蛋走了,也没说到底要劳改几年,说是还要跟上面打报告。
不过估计也得三年起步。
到时候程徽月他们都回城了,他出来想报复也找不到人。
程徽月舒了口气,总算处理掉一个碍眼的脏东西。
趁着陶桂芬追着执法队哭出去,她赶紧带着霍砚行兄弟俩溜了。
她可不想留下跟李村长叽叽歪歪浪费时间。
迟早把他们都给收拾了!
路上,霍砚青脱下湿衣服,换上霍砚行给他带着的干净衣物才从树后面走出来。
这时他脸色已经没有那么白了。
“程姐姐,你好厉害呀!给我涂的那个啥白白的粉末,让我看着真的就像淹的没气儿了一样!”
“那个叫粉底。”程徽月笑着擦了擦他脸上的东西,塞给他一瓶没有标签的卸妆油。
“回去让你哥把这个抹在身上,有粉底的地方都抹匀了,才能洗干净。”
“好。”
霍砚青抱着一大瓶卸妆油,笑得八颗牙都露出来了。
“程姐姐画得太像了,刚才你看到了吗?李狗蛋都被我吓尿了哈哈哈哈!太搞笑了,他就是个怂蛋!”
霍砚行瞥他一眼,凉凉道:“也不知道是谁,刚画好的时候,看镜子把自己给吓一跳。”
霍砚青笑容一僵:“...大哥,别提这事儿了。”
程徽月捂嘴笑。
“好了,快回去吧,芙晚该饿坏了。”
她催了一声,霍家两兄弟便默默加快了步伐。
不一会儿,回到屋里,沈亚兰一下子就扑了上来,“怎么样?怎么样?李狗蛋被抓了没?”
她刚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程徽月带着李狗蛋出门,那副妆容给她吓出一身冷汗,问完才知道这是他们让李狗蛋说实话的一部分。
可惜她得在家里把饭做好,不然真想跟上去好好看看热闹。
“当然,起码三年都回不来。”程徽月翘着嘴角。
还要得益于这个时代的局势,否则她还找不到这么合适李狗蛋的地方。
沈亚兰解气拍拍胸口,“太好了,这下霍砚青也该出气了...哦,对了,我做了饭,你过来看看合不合格?”
近段时间,沈亚兰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突然开始跟程徽月学厨艺。
她没理由拒绝,便教了几道家常的小菜。
沈亚兰兴冲冲地拉着程徽月到桌子上,带着期待:“你尝尝看,咋样?”
“...嗯,看着不错啊。”
程徽月一挑眉,难得这回色香味占了个色字。
她拿起筷子夹起来尝了一口。
“...你放了多少盐?”
沈亚兰紧张道:“一汤匙...”
“就这么一盆土豆片,你放那么多盐?”程徽月生吞下去了那一口,然后猛灌了一罐子水。
沈亚兰当即有些萎靡:“其实刚开始,我就炒了三个土豆,结果盐放多了,我又切了几个进去,然后又觉得土豆多了味道会淡,就又加了一点盐,可能...放的时候手一抖就...”
程徽月:“...”
“你一定要学做饭吗?”
沈亚兰耷着眉眼:“昂...想学。”
“为什么,你以前都不会管这些的?”
“...”沈亚兰蓦地一僵,耳朵一红,说什么也不肯再回答了。
程徽月看了她一眼,目光忽而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难道说,她和周洛已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了进展?
沈亚兰不说,程徽月便没再问,两人挑挑拣拣把桌子上能下口的菜吃了,剩余的准备晾在井里等晚上她处理一下再吃。
解决了李狗蛋的事之后,程徽月便准备上镇上去打听一下京都督察组的消息。
原本她是想在劳改场就把李村长举报了的,可是问了之后才知道贪污受贿这些还是得报公安才管用,他们是判不了死刑的。
程徽月当即决定还是要报公安。
可是还没等她出发,刚放晴了的天雷声巨响,又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