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琼华看着眼前热心的几位婶子，心中慰藉。
之前在医院的时候，程徽月已经跟她说过了，当时桂花巷里就只有她们敢拿家伙到她家里帮忙。
她们都一把年纪了，一点不怕危险，又报警又帮她看着张斌强等人，现在又替她收拾了院子...这一天怕是都没有好好休息。
“各位婶子，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实在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吧？”
周琼华眼眶微红地跟她们鞠了一躬，“我跟小洛都没事，等过几天他出院了，我带他来拜谢你们...”
“诶哟！哪有那么严重啊！你跟小周没事儿就行，啊。”
几位奶奶连忙把她扶起来。
“再说了，我们几个老骨头也没帮上啥忙，都是那个姓程的小丫头还有她朋友有本事，不然凭我们几个连门都打不开呢！”
“就是，这些年你给我的老寒腿治了七八次，我都还没给过钱呢，帮个忙算啥？”
周琼华笑道：“还是要谢的，只要你们站出来了我就该谢，而且，我给婶子们治完之后你们不也都回了礼吗？”
都是鸡蛋，白面啥的，不多但也是个心意。
奶奶们也都笑起来：“那行，等小周出院，我们再来看他。”
几人在巷口说着话，没过一会儿里面就急匆匆跑出来一个人，在见到周琼华时顿时大喊：
“啊！周大夫回来了！谢天谢地！周大夫，你快跟我走，我媳妇儿要生了！”
这个男人就是下午趴墙头不敢出头的那个，他一上来就抓住了周琼华的胳膊，一个劲地把她往那边拖。
周琼华被他的手劲捏得生疼，瞬间皱起眉：“放开！”
她一把甩开。
男人诧异了一下，立马板起脸吼道：“周大夫，你愣着干啥呢？快跟我去给我媳妇儿接生啊！”
周琼华冷漠地看他一眼：“接生可以，但你得先付我接生费用。”
她之前免费帮他们诊治，一方面是觉得大家都是邻居，偶尔有个小病无所谓给不给钱，大多数人也都会以回礼的方式感谢她。
但时间一长，好似他们都认为她义诊成为了她的义务，理所应当地使唤起她。
她一直看在大家帮她们打掩护，隐瞒住址的份上没多说什么。
可直到今天，她儿子差点就被打死了，整个桂花巷竟然只有几个七十多岁的婶子肯出面报警帮忙...
她理解他们害怕，不敢出头。
但内心还是忍不住生寒...
男人一听要收费，瞪大了眼：“周大夫，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以前你不是说都是免费的吗？”
“我媳妇都快生了，人命关天的大事，你咋还净想着要接生费？”
一旁的几个奶奶听不下去了，呵斥道：“咋？你出去找接生婆不要接生费啊？咋到了周大夫这儿就想不给钱？她欠你家的啊！”
“别以为我们今天没看到你躲在门边看热闹，该出手时当怂包，不该横的时候反而还觉得自己有理，你咋那么能呢？”
那人被说得脸涨成猪肝色，怒气腾腾地反驳：“我那是担心家里的老婆孩子啊！我要是出了啥事儿，她们该咋办？”
“周大夫，你不会就因为这个不想给我媳妇接生吧？”
“人周大夫啥时候说不接生了？她就是跟你要接生费而已，是你自己不想给啊！”
“满口老婆孩子，你爬墙头上看戏的时候咋没想到老婆孩子？”
“你要真担心，现在就不该在这掰扯，给不给一句痛快话，浪费时间才是对你媳妇不负责！”
几位奶奶活了几十年，看遍人世百态，男人心里那点小九九简直还不够她们猜的。
一人接着一句犀利的话语直接戳穿了他的掩饰，整得他哑口无言。
他瞥了眼周琼华，看她一句不说，也没有要跟自己走的意思，立马黑了脸。
“切！不想接生就直说嘛，整那么多借口！”
“还好老子今天没帮忙，那几个人说的指不定就是真的，是你把他老爹治瘫了，还不给赔偿，亏我还替你瞒了这么久！”
“你这技术，给我媳妇接生，我还怕你害了她们呢！”
他重重冷哼一声，说完就往外跑了。
几个奶奶气得不轻，脱了鞋子就扔他：“你个畜生！说的啥话？砸不死你！”
“混蛋玩意儿！白眼狼！”
她们追了几步，破口大骂，不断喘着大气儿。
周琼华脸色惨白，但还是上前拦住了她们。
“婶子们...别生气，身体重要...”
几位奶奶平复了下呼吸，一脸心疼地看着她：“他就是个混球！说的话就当放屁，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周琼华点点头，“嗯，我知道。”
语气还是有些低落。
几位奶奶对视一眼，转身把一个篮子提了过来：“来，周大夫，这是咱们几个给你和小周凑的鸡蛋，你拿回去补补身体，尤其是小周，这住着院呢，必须吃好点！”
“这...”周琼华刚想开口拒绝，她们就摆了摆手：“别废话，拿着吃就行！”
几个人像是约好了一样，把鸡蛋篮子塞给她之后就各回各家，把门一关。
“...”
周琼华垂下眼睛，眸中热泪滚动。
回到家，她看着已然被清理过的院落，十分沉默。
就算婶子们把东西整理干净了，也依旧改变不了它曾经遭到破坏的痕迹。
这是她和小洛住了快五年的家，一朝之间，就毁掉了。
与其同时被毁掉的，还有她的信任。
周琼华再一次生出了搬家的心思。
她知道，即使张斌强等人被判了刑，今后不会再有人找她的麻烦。
但是她和桂花巷的邻居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她没办法同以前一样跟他们相处。
因为只要看到他们，她就会忍不住想：要是今天没有程徽月和霍砚行，她们母子俩会怎么样？
小洛能撑到婶子们带公安来救她们吗？
答案永远都是否定的。
她已经极力压制自己不要对他们生出怨恨了，不要再要求她还能跟他们和谐相处。
因为这里面的人，有好几个人的性命都是她一手救回来的，她无法原谅。
“...”
周琼华无声地收拾出仅有的几件干净衣服，带上婶子们给的鸡蛋准备回医院。
拿了几个鸡蛋之后，她动作一顿，怔怔地看着里面出神——竹篮底下，一张张皱巴巴的钱用鸡蛋压着，最小的有一分钱，面值最大的有一元钱...
每一张都有被人珍藏过的痕迹。
但现在，全都摆到了她的面前...
周琼华看着它们，愣了很久，鼻子酸涩无比，死死咬着唇，却还是没忍住捂脸痛哭起来。
好似要将心中积压多年的郁气全都宣泄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