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背着手,悠闲的跟着洛神珠走在宫门内宅中。
偌大的宫门竟然任意由她闲逛,如入无人之境,就差哼小曲了。
“宫美雪你还真够自大的...”惊梦挑了挑眉,“以为布下一个金玲阵就万事大吉了?”
悬浮在前面引路的洛神珠像是回应惊梦的话一般,扭头上下绕了一圈。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惊梦笑道。
洛神珠又在空中旋了一圈,然后忽然停下,惊梦见状放轻了脚下的步子。
只见一颗如萤火虫大小的红点从窗缝中挤出来,融回到洛神珠中。
“辛苦了。”她撇嘴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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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水鬼下诅?”
脖子上缠着白纱布的宫美雪原本是斜倚在软榻上休息,听到宫美瑕的话后便惊讶的直起身。
宫美瑕一脸沉肃的点点头,“裴博士确实是这么说的。”
他说着顿了顿,“阿姐...绿荫荡里的那块镇魔石会不会真的松动了?”
宫美雪拧着眉头,思索着没有说话。
宫美瑕在榻前来回跺了两步,一脸疑惑的嘀咕,“更奇怪的是那些水鬼竟然从绿荫荡出来了,却没有逃跑,而是接续两晚到水月观对净乐太子下诅...”
“美瑕...”宫美雪唤住他,“你赶紧去把祠堂里供在祖父牌位下的那只檀木盒拿来。”
宫美瑕看着姐姐脸上紧绷又苍白的神情愣了一下,遂赶忙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惊梦见状急忙躲到拐角的阴影中,不一会儿,宫美瑕果真捧着个檀木盒回来了。
宫美雪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接过木盒子打开。
里面有一卷发黄的竹册,还有一张羊皮纸。
宫美瑕侧过身子,一只手扶在桌边,看着这两样东西皱了皱眉。
宫美雪先将发黄脆裂的竹简铺展开,仔细的瞧了瞧,随着她目光的上下移动,她的面色也严肃起来,最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苦恼的摸了摸额头。
“糟了...”
“阿姐...上面写了什么?”宫美瑕忧心的问道。
宫美雪却只顾着一脸深沉的拧着眉思索,宫美瑕又唤道,“阿姐,到底怎么了?”
宫美雪抬起头望向宫美瑕,同时将竹简递给他。
宫美瑕接过竹简一看,顿时震惊的睁大了眼睛,“这...这是什么意思?”
宫美雪用手指了指竹简的左下方,那里用朱砂笔写着几个醒目的字,“美瑕,看这里,五月初四,定。”
宫美瑕看了一眼那几个醒目的字,连连摇头,“不,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祖父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
宫美雪眸光一沉,“就是祖父写的意思。”
宫美瑕紧张又惊恐的看向宫美雪,“阿姐你早就知道?”
宫美雪不置可否。
惊梦在窗外看着两姐弟决然不同的神情,疑惑又好奇的皱了皱眉。
“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她小声喃喃道。
“幸好祖父有留下阵法图,”宫美雪捏着羊皮纸,说着就探脚下榻找鞋子,“天一亮我就带人去绿荫荡走一趟,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宫美瑕面色苍白,明显被竹简上的事情吓坏了,“阿姐,你要去做什么?”
宫美雪站起身看向他,“当然是加固镇魔石的结界啊。”
“可是...”
“美瑕,”宫美雪看着宫美瑕,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宫美瑕难以置信的望着双眼充满血丝的宫美雪,“可是阿姐...你觉得这样做...对吗?”
宫美雪笑了笑,“要是爹爹还活着...听到你这话会多失望啊?”
宫美瑕愣了一下,一脸惶惑的问道,“爹爹...也知道?”
宫美雪叹了口气,“爹爹当然知道,但我们尊重祖父的抉择,为了拯救生命,也为了大义,可以不拘小节!”
“不拘小节?”宫美瑕握着竹简的手都在发抖。
宫美雪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弟弟的手腕,“美瑕,你不小了,应该懂得事急从权的道理,我们要顾全大局,要像祖父和爹爹一样拼命的保护宫门的荣誉!”
宫美瑕听完姐姐的话,心中的某个地方碎了,而且碎得很彻底。
他紧抿着嘴唇,脸上露出凄凉的笑,“可是爹爹总说我们要心怀正念...”
宫美雪看着宫美瑕脸上痛苦悲哀的神情,心中难免一紧,她凑到宫美瑕耳边低语,“那你就继续心怀正念吧,其他的事交给我。”
宫美瑕呆呆的看着她片刻,没有再说话,将竹简放到檀木盒上,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大门。
惊梦眯了眯眼睛,见房中只剩宫美雪一人,便抿唇一笑。
宫美雪拿着羊皮纸坐到桌案边。
就在她靠在烛下专心研究阵法之时,桌上烛焰忽的一闪,宫美雪机警的原地腾起,烛焰熄灭,整个夹镜阁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她赶紧扬手释出法术,让熄灭的蜡烛又亮了起来。
火光刚亮,她眉眼猛然一怔,只见眼前出现一条扭动的血虫。
她还来不及反应,血虫就猝不及防地,以闪电般的速度钻进了她扬起的手心。
宫美雪赶忙握住手腕,剧烈的疼痛让她往后一倒。
她身后的瓶盏玉器顿时碎落一地。
巨大的声响立刻引来了宫门弟子,还有刚回到房间的宫美瑕。
“血咒!是血咒!”宫美雪龇牙咧嘴的大喊道,“快拿童戎山血蛊来!”
有弟子赶紧夺步出门。
宫美瑕正巧进门,看了一眼宫美雪已经发黑的手臂,立刻施咒抑制住血虫,“阿姐,你怎么会被自己的血虫所伤?”
宫美雪面如金纸,虚弱的看向地上一只摔破了口的黑色瓶子,里面还有血液在不停流出。
夹镜阁内顿时一片混乱。
所有人都没察觉到放在檀木盒中的竹简已经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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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鹤江吟水畔,净乐已经完全掌握了招争的施放技巧,白雅和张真遥抱着手看着他轻松的释出一阵冰凌冷刺,又手到拈来的释出凛霜光刀。
“啊!原来你们让我带阿律,是要在这里打架!白雅哥偏心!”茯神鸢急急忙忙的牵着阿律从他们身后走来。
白雅抿唇一笑,“阿律,这么晚还不睡吗?”
阿律摇摇头,眨巴着困倦的眼睛,抬手比划了一下,“我要等姐姐。”
白雅笑着摸了摸阿律的脑袋,“好。”
正在几人说笑间,水上出现一阵诡异的波动。
白雅转身,觑眼看去,一个庞然大物从水中冒出了头。
“看来下诅之人是无论如何都事在必行...”张真遥皱眉说道。
“那就让他知道!我们也不是吃素的!”茯神鸢一搂袖子,大声说道。
“好!那就陪他玩玩!”张真遥说着就纵身跃起,手拈符纸先一步出现在了庞然大物上空。
茯神鸢见状,扬起唇角痞气一笑,然后飞身大吼,“风骨剜!”
正在他们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惊梦和裴棠急匆匆的回来了。
惊梦看着水面上的战况挑了挑眉,“这么热闹?”
阿律见惊梦回来了,赶忙跑到她脚边,拉住她的手,眼巴巴的眨了眨。
“小鬼,熬夜对身体不好哦。”惊梦揉了揉她的银发。
阿律摇了摇头。
“怎么样,有收获吗?”白雅走过来问道。
惊梦一面从怀中拿出竹简,一面重重的点头,“有!”
“好,差不多了,结束吧。”白雅扭头冲还在与庞然大物激战的几人说道。
茯神鸢,张真遥和净乐互相对视一眼,点点头,手上顿时金光,白光,青光大现,那个庞然大物就呜呼着沉入了水底。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裴棠坐在水月观中问道。
“谁知道呢?”茯神鸢耸了耸肩,“多手多脚还黏哩吧唧...”
张真遥嗅了嗅自己的衣服,补充道,“还臭!估计是在沼泽下发生变异的某种动物的尸体...”
“说说吧,你们发现什么了?”白雅看向惊梦和裴棠问道。
“是惊梦找到的,我回太常寺翻了一圈并没有收获...”裴棠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
“你找到的?”白雅问道。
惊梦点头,“我趁夜翻进了宫门。”
众人都有些惊讶,惊梦却一脸严肃的将竹简摊在桌上,“你们快看看上面写的内容。”
裕昌年初,有邪魔飞凌作乱晏城,吾带领宫门上下与邪魔飞凌大战了两天三夜,宫门术士死伤无数,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吾便向云鹤江吟镇守般水的水神求助,请求协助我们封印邪魔飞凌。
水神不忍生灵涂炭,自然愿意与宫门联手铲除邪魔飞凌,可是没想到邪魔飞凌既然如此强大,吾与宫门四十二术士,加上水神都不是他的对手。
眼见情势不妙,吾只能痛下决心,布下阿修罗星宿阵,祭出水神镇压邪魔。此法果然可行,牺牲水神一神,就能将荼毒生灵的邪魔永远封印在沼泽之下。
只要水神神力尚存,就不必担忧邪魔飞凌会冲破封印,祸害人间。
五月初四,定。
宫霖。
净乐的面容一阵惨白,“他们...竟然将原先镇守在这里的水神给献祭了?”
“宫门还真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张真遥咬牙道。
“五月初四...”白雅拧着眉头琢磨了一番,“今天五月初三,看来就是明日了...”
“明日?”茯神鸢问道,“白雅哥,明日会怎么样?”
“能这样大肆的派出如此之多的水下秽物,看来那座镇魔石也没什么作用了...”白雅皱眉说道。
“白雅是说水神的神力即将全部消散了?”惊梦问道。
白雅想了想,“或许吧,到底真相如何,还得我们亲自去看一看。”
“好!现在吗?”茯神鸢立刻就一拍桌子站起身。
白雅无奈的笑笑,“现在正是阴气至盛,邪祟出没的时候,我们还是等太阳升起的时候吧。”
“好吧!”茯神鸢抱着手,目光痞里痞气的扫过白雅和惊梦,“反正我要去,你们谁也不能拦我!”
惊梦朝他白了一眼,看向身旁已经昏昏欲睡的阿律,“那我就带阿律进去睡会儿,天一亮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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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卯时,天刚破晓,惊梦,白雅和茯神鸢就来到了宝缨山下的绿荫荡。
这片沼泽树木繁茂,水草丛生,不远处一蓬蓬细细高高的芦苇尖上还开着大把大把的黄白色的花,大片的羊胡子草也在水边放肆的生长着。
惊梦望着前方发愁,因为这里根本没有一条人能行走的路,除了爬满嵩草和黑色荆棘的泥泞黏土,就是覆盖着湿润苔藓的危险水洼。
惊梦压低声音对身旁正在环着四周的白雅和茯神鸢说道,“你们那边有路吗?”
“我这边没有。”茯神鸢答道。
白雅也摇了摇头,只好走到惊梦身旁念了个咒,他们周围的空气中出现了一粒粒冰晶,白雅食指和中指一齐指向前方的水洼,水面连同上面的苔藓一齐开始凝结成冰。
“走吧。”白雅说道。
惊梦和茯神鸢面带微笑的对视了一眼,跟着白雅踩在坚硬的水洼表面,脚下不时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些树木长得也太怪异了...”茯神鸢喃喃道,正挑着眉看着身边不断掠过的树木,那些树木的枝干长得粗壮而扭曲,黑绿色的叶子密麻层叠的拢在枝头,遮天蔽日的不肯让一丝一缕阳光洒下。
树荫下阴暗潮湿,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蘑菇,其中有一种伞盖红的像血的蘑菇一直在微微颤动,随着它们的颤动会传来一股耐人寻味的香气。
惊梦的目光却无法从不远处的沼泽中移开,那里有几朵洁白的荷花正在盛放,她歪着头不确定的问道,“你们看那些荷花上面...长的是什么?”
白雅和茯神鸢一齐朝她的目光望去。
“像不像眼睛...”茯神鸢抹着发毛的后脖颈说道。
“是邪眼。”白雅答道。
惊梦和茯神鸢一惊,又瞪大眼睛仔细看,果然是邪眼。
“邪眼都已经长到外面,看来封印确实已经困不住邪魔了。”茯神鸢说道。
白雅却心事重重,皱着眉头朝前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