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
胡桃大喝一声，脸上布满焦急之色。
刚才那样巨大的攻击，自天际垂落，看起来是如此骇人。
只不过她的话音刚落，就看到一身黑衣的钟离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身上的衣服连一点痕迹都未留下。
“哇！”她的话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了这一个字。
胡桃跑到钟离的身边，牵着他的衣服上下打量一番，还未说出下一句话来，就被钟离推向一边。
“空——！”一声闷响从刚才的位置上发出，地面又陷落了几分，尘土飞扬，黑色的丝线在空气中颤抖，变成不同的形状。
胡桃放下遮挡自己的手臂，看向钟离，才发现他正处于攻击范围的中心。
而且就在她呆愣的一瞬间，又是一轮新的攻击落下。
“喂！不能这么欺负人的吧！”胡桃对着天空大喊，脸上的表情明显不忿。
倒也不知道她此时此刻的轻松心态是怎么来的，明明刚才还略显焦急，现在又还在计较对方不能几个打一个。
钟离此时开口道：“走。
此地不宜久留，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去看看远处那两位少侠是否安然无恙，若有必要，随时准备退出此方战场。”
胡桃刚想大声辩驳，大咧咧地想站起身来，告诉钟离明明自己也有一战之力。
然后就被天际垂落下来的一棍子吓得脸色一白。
“轰——！！”这一击比刚才的所有攻击都要更猛烈些，天空之上挥舞的一瞬间，好像日月山河都在一瞬间旋转。
胡桃看着环绕自己身边的明黄色壁障，对钟离喊道：“小心，刚才连阴阳两道都松动了！”
钟离只是负手而立，缓缓地闭上双眼，站在攻击中心，不再回话。
“原来钟离这么厉害...”胡桃看着钟离游刃有余的模样，又看了看远方树下的两人，站起身来就走。
再不走的话，自己好像真的要变成累赘了。
那一袭黑衣闭上双眸，吐出一口浊气。
又是一击落下，黑色的枪尖顶在明黄色的壁障上，下一刻，音浪声呼啸而过，将地面又掀平几分。
可是在钟离看来，这一击，明明却不痛不痒。
“熟悉的味道...”他太熟悉这个感觉了，和磨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同样的共鸣，有着时间的沉淀，逝去之人的沉重。
万世轮回，万物承载，日出日落，虚无空洞...
单单只是几个化形的攻击，就已经让他有了无数的感受，像，这个感觉，与磨损实在是太像了。
钟离站在原地，回忆起了无数往昔。
原本在心中那浮现而出的躁动，竟然缓缓归于平静。
他必须也得承认，在此之前，他曾认为这会是一场难以看穿，无法阻拦的灾难。
可是现在，他只觉得那黑云之后，无法观测的虚无之后，有一道灵魂被束缚着。
表面狂风暴雨，到处都是诡异，超出记载和理解的现象，隐藏在深处的危机...
实则在深处呢？
钟离静下心来感受，只觉得一切都好像可以理解，大地的共鸣与他同振，好像有什么声音模糊不清。
嗯？
有什么波动一闪而过，像是无形无色的契机。
钟离再次睁开眼，眼前的一切让他愕然。
没了，黑云没了，雨不再下，那棵参天巨树也毫无踪影，天上的那些化形巨人也消失不见。
只有一片旷野，起伏的丘壑，郁郁葱葱的树林环绕周围，不远处有一座村庄。
天气晴朗，万物春意，景色盎然。
这里是璃月某处原野的春天，看起来就是如此简单。
“这是...为何？”他突然发觉自己有些犹豫，不敢走动，不敢妄想，存在于未知的变化，对于他来说，都是难以捉摸的诡异。
毕竟他所见过的事物，实在是太多太多。
但他还是决定往前走了一步。
小小的一步，却带来了不少的变化。
周围的树木环绕，又粗壮了一圈，眼前的溪流潺潺，又大了一些，远处的山水轮廓又清晰了几分。
那村庄扩大了几乎一倍。
钟离又是一步走出，刮来了海风的气息，丰收的鱼获号子奏响，原来村庄的另一边，是海。
再一步，又一步。
曲折蜿蜒的山脉曲线，勾勒出丰满妖娆的山峰花卷，有山林立，云层变换，日月星华斗转。
那座村庄成了镇，成了城，有了港口，有了高耸的建筑，有人影，有家常便饭的气息。
他已经认出来这是他心里最熟悉的那一座城市，名为璃月。
他走进城中，身边经过的人影全都模糊不清，也许只是一个踱步，刚刚还穿着麻衣的少年，转眼就就已经在棺材里和衣而眠，长辞于世。
沧海桑田，一步一个变化。
钟离缓缓走在城中，感受着厚重的历史感在自己的身体周围盘旋，在他的心中酝酿。
远处有个地方，是个茶馆，茶馆的外棚里坐着一道身影。
光是看上一眼，就移不开目光。
好生熟悉。
钟离踱步朝着他走去，周围的时空不断变换，岁月更替，人影穿梭，模糊不清。
但是那道白袍身影却端坐其中，时间的波动好像在他的身上完全不受影响。
只是重复着端茶，品茗的步骤，哪怕手上的杯子都不断变化着，木杯，烧瓷，琉璃盏。
待到走近了些，钟离的目光一直放在那人的脸上。
再走近些，直到走进茶棚。
他长舒口气，与他对坐，嘴角有些笑意，却满是释然。
“原来如此。”一身黑衣的钟离说道。
坐在对面的白袍身影将自己的帽兜摘下，眼中的金珀色异常明显，他放下茶杯说道：“我倒是觉得有些意外。”
黑衣钟离拘礼道：“不知道怎么称呼？”
对面那人摆摆头回道：“有些繁琐了，多年以后，我竟然会如此话多。”
黑衣钟离说道：“是很多很多年了。”
二人会面之后，这片时空好像恢复了生机，开始向前涌动，人声开始嘈杂，空气中荡漾着好闻的茶香。
黑衣钟离唤了一声摊主，说道：“加个杯子。”
“诶。”茶摊摊主应了一声。
黑衣钟离指指对方的杯子问道：“可要续热？”
对方点头道：“可。”
黑衣钟离不嫌繁琐，又问了一遍：“在下，往生堂客卿，钟离。”
对方还是摇头：“还是繁琐，也太过优柔，年岁悠久，你老了，闲了，话也多。”
黑衣钟离不说话，只是品茗。
短暂的静默后，有人回道：“摩拉克斯。”
黑衣钟离抬眼看他：“应当还有许多头衔未说，比如武神，比如岩王帝君...？”
白袍摩拉克斯回道：“后人之誉，与我何干。”
说罢后，将眼前的热茶一饮而尽，长舒口气。
黑衣钟离也不再说话，脑海里虽然有些疑惑，但是隐隐清明，感觉许多事都能串联在一起，只是还缺少一个契机。
突然之间，二人同时往一个地方看去。
可那里人来人往，只有熙攘的人群，林立的店铺，看不到什么异常。
但二人还是紧紧盯着不放...
有一道矮矮的身影从人群里挤出，头顶额角，大大的眼睛慌张四顾，身上的袍子拖在地上，跑动的时候，大地随之与他震颤。
这是一个新生的魔神。
黑衣钟离与白袍摩拉克斯对视一眼，竟同时摇头道：“我未曾想到。”
“诶！”那小家伙似乎是发现了他们二人，敏锐地朝他们跑来，矮矮的个子，连爬上桌子都费劲。
他坐在椅子上，问道：“请问，这里是天堂吗？”
他一说话，空气里的岩元素便炽热滚烫，止不住地振动，桌子都放不稳。
黑衣钟离抬手虚压，此地重新恢复平静。
他看向小家伙问道：“什么先生，什么天堂？”
他隐隐感觉，此番话语间，有极大的诡异。
小钟离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细细回想道：“就是...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先生，他说我很快就要去天堂了，让我到那里去找他。”
“嗯？”
黑衣钟离和白袍摩拉克斯的鼻息明显粗重了几分。
那小钟离掀开了自己的衣服，指着胸前的那一个大洞说道：“就是...那黑衣服的先生说借用一下，然后我就睡着啦，醒来就到这里来了。所以，这里是天堂吗？”
黑衣钟离的眼神垂落，更加未曾设想过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新生魔神的心脏吗？可若是没有神格，缺少神性，又能作何用？”
黑衣钟离看向白袍摩拉克斯，问道：“看看你的。”
白袍摩拉克斯没有理会，“本就一体，答案自然显而易见，要不然我们怎么会在此处相遇，可能我们都已经是将死只身，空留意识罢了。”
黑衣钟离的眉头隐隐蹙紧，忍不住抬手捏压眉心，原本在脑海里清晰的事情脉络，好像又开始走向一个完全未知的领域。
白袍摩拉克斯同样如此，如果只是一个未来的自己，也许自己还能接受，尚且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但是随着小钟离的出现，同样的变数大于二的时候，得到的结果就会极大超出预期。
他下意识学着黑衣钟离的模样，开始捏揉自己的眉心。
小钟离坐在长条凳上，这边看看，那边看看，看着这两个虽然不认识，但是潜意识里极为亲近的二人，摸摸自己的额角，觉得自己以后能长成他们这副模样就好了。
他又周围看看，作为一个新生的魔神，意识都还不怎么清楚，身边的人来人往，长相不同，空气里有许多好闻的气息，让他心生亲近。
只是他看着看着，就盯住一个地方不放。
同样的，另外两个钟离也看着那一个方向。
人群里又挤出了一道身影。
脸上戴着像算命先生会戴的黑色眼镜，只不过比起那大了很多，遮住了半张脸，上身穿着颜色鲜艳的短上衣，只不过尺寸好看，倒是不会让人觉得像烟柳巷地里的姑娘。
下半身的裤子只穿到膝盖，若是中裤倒还顺眼，只是颜色太显眼，转身的时候，还有奇怪的图案，像一对翅膀。
远远地看见了，那人就单臂挥举，向他们招手。
那黑色的眼镜耷拉下半边，让黑衣钟离有些不忍直视地冲动。
直到近前，听见他打招呼：“各位，都坐呢，挺巧。向您们打听个事，这里是不是在拍戏啊，我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多穿古装的。”
黑衣钟离扶额道：“这位...该如何称呼？”
“钟离，钟鸣鼎食，离去之离。感觉诸位甚是眼熟，就与你们来打个招呼，不碍事？”
“自然无妨。”
“那我就挑个座了，聊聊。”
白袍摩拉克斯发出了一声长长的鼻息，像是一口气叹到底，他直言不讳道：“我觉得他比你更是让人心烦些。”
黑衣钟离同样长叹口气，以手撑额，感觉同样有些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
小钟离反倒对他极有兴趣，主动问道：“钟鸣鼎食，离去之离，是什么意思？”
那钟离将墨镜放下半边，将他打量一番，说道：“总觉得你还怪可爱的，就是我的名字而已。”
小钟离点头，脸色颓然几分：“我还没有名字，我只是刚醒，又睡了一觉，就到这里来了。”
但他又笑着说：“但我好像还蛮喜欢摩拉克斯这个名字的。”
他看向身边穿着白袍的摩拉克斯，潜意识里就在表达着他的亲近。
四人之中，若是没有那唯一的变数，他自然是要与摩拉克斯更为亲近些。
另一个钟离还在碎碎念道：“以往我只能在电视上看到这么多古装呢，没想到今天一觉醒来，竟然就到这来了，你说我这是不是穿越了？难道这里是提瓦特？
诶，这店家说话还挺客气的，一股子腔调，我有些学不来。
其实您两位说话也挺...客气，我只会短三两句，嗯，好茶也，滚烫之，吾甚满意。
我手机呢，应该拍个照留念的...”
白袍摩拉克斯拧着眉头，出声道：“能不能让他闭嘴？”
黑衣钟离道：“你指的是让自己闭嘴？他好像是完全失去了自主的意识，根本没有认知到这件事。”
他皱着眉，长叹口气，下意识说道：“若是先生在就好了。”
嗯？
空气诡异地安静下来，下一刻，四人同时捂住脑袋，痛哼一声，撕裂般的疼痛在脑海中炸开。
是磨损...是磨损...是磨损？
不，是那个未知！
黑衣钟离猛地抬头往上看，层层遮挡的云层里，有轨迹在缓缓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