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悯“哼哧哼哧”跟在凝光的身后,虽然眼前的少女完全不为所动。
其实她走得很慢,而且因为大病初愈没吃饭,走两步小脸便煞白。
苏悯往前赶了几步,手里递出一个木制的饭盒,看她不接,更是直接强硬地塞进她手里。
“诶!别扔,小脾气我可以理解,但是要分场合。吃饭要紧,吃完你把盒子扔了可以,那玩意我只收你一千摩拉。”
苏悯伸手拦道,说完这话后,就屁颠屁颠跑到前面去了,故意给她留下一点空间。
女孩子脸皮薄嘛,是这样。
想到以后那位一身旗袍御姐范的天权星,苏悯摇了摇头,脸上似笑非笑。
离那个形象差得还很远哦。
山林间有砍柴人和采药人走出的山路,经常被踩踏的泥土长不出新草,两边茂密的枝丫路过时也会被砍上几刀。
苏悯时不时驻足弯腰。
新雨后,会有新笋,向阳面会有草菇,时不时还能蹿出两株野菜。
要采上草药是蛮难的,要么都是山林里随处可见的货色,只需要扒拉灌丛便能发现,路过的山人都会顺路采了去。
想要名贵珍稀还带年份的药材,一般都长在人迹罕至的地方。
作为几十年的山林老药师,苏悯走在这山林里,就像回了自己家一样。
他将药篓随意一甩,多走两步后,眼前出现了一条潺潺的溪流。
刚下过雨的山林,溪水见涨,草长鱼肥,好歹要开开荤吧。
苏悯撸起袖子和裤管,身后的灌丛沙沙响,他回过头去,看到凝光提着那个饭盒走了出来。
看那饭盒的重量,应该是吃完了。
他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苏悯这才发现,为什么自己对于凝光的判断存在那么大的误差,少女时候的凝光,只有一双精致妖娆的红色双瞳,那一头标志性的白发还未出现在未来天权星大人的头上。
凝光此刻穿着一身工服,就是普普通通店门口接待的那种,少女窈窕的身姿有几分青葱的味道,素手揽过耳边的秀发之时,好像还能看到眼中的一抹羞怯。
然后凝光就平淡地瞥了他一眼。
苏悯咂咂嘴,应该是自己想多了,他招手道:“岸边的金鱼草记得采一采哦,晚上请你吃水煮鱼~~~七折哦~~”
他踩在水中贱兮兮笑道,惹来了凝光的一个白眼。
她鼓着腮帮子,背着药篓,迈步走向岸边。
岸边的石头有些发黑,她看到了苏悯张嘴的时候,脚底下就已经发滑,风声在耳边鼓噪,周遭的事物开始倾倒。
“小心脚下!”
她害怕地闭上眼,双手无意识地抓紧背篓的绑带。
而后腰肢一软,躺倒在一片柔软中。
“啧啧啧~~又救你一回,笨成猪了要。”脑袋上响起戏谑的声音,她红着脸挣脱了苏悯的环抱,蹬着脚往前。
“不用你救。”凝光边走边回道。
“诶,虽然是很烂俗的摔倒情节,但是我确实救了你诶。”苏悯在她的身后叫道。
“不用你救!”背对着他的凝光大喊了出来,背篓一颠一颠,迈着步子越走越远。
苏悯在原地吐槽了句:“什么傲娇怪...”
还是御姐范好。
他的眼神一瞥,身姿矫健,像一把利箭跳进溪流里,双手下探,从水里掐起了一条鱼。
苏悯咧嘴笑道:“还是晚饭要紧。”
鱼尾拍打的水花迸溅到他的脸上,他在水里摇摇晃晃,好不容易将鱼扔进药篓里,故作辛苦般抹了把汗。
下流的灌丛里,凝光抬起了她的脑袋,看着那道站立的身影,轻啐了一口。
她的手里抓着一把金鱼草,正往自己身后的背篓里扔,颗颗冰凉的溪水滴入她的颈背,冻得她浑身一抖。
“好冷...”凝光打了个寒颤,看着那个在水里玩得不亦乐乎的家伙,眼里有些许奇怪。
这个家伙,就像感觉不到温度一样。
她听到苏悯的声音传来:“大病初愈的话,吃点清淡点的荤腥,厨房里还有没有菜籽油来着,怎么做才好吃...?是不是得去万民堂问问小卯师傅...”
凝光的视线透过灌丛,定在他的身上。
她无可避免地想到了刚才倒在他怀里的时候,那温暖的感觉。
就像那天的冬雨夜,趴在他背上的感觉一模一样。
少女怔然而莽撞的心思,会碎裂心中那原本就不存在的冻河,如果掀去苏悯那咄咄逼人的面纱,他也可以是闪闪发光的那一个人。
感觉心中有一股热流激荡时,凝光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束紧了手中的背篓绳,沿着溪流向前走去。
还是工作还账要紧。
凝光头一次感觉到,自己有那么不想欠一个人东西,不管是摩拉,还是那人情债,或者是自己的性命。
她想尝试着,若是有自己还清债务的那一天,自己能够平等和他相处的话,又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少女往自己的手心呵了口气,弯下腰来,扯出一棵草苞待放的金鱼草。
她往身后一抛,向自己的背篓里甩去,点点水珠在空中抛洒,树林间不知何处窜来了一阵凉风。
凝光紧着衣服,瞪大眼睛。
一束倔强又强烈的阳光透过密林,打在那飘洒的水雾中央,焕发出七彩的颜色。
“出太阳了...”她喃喃道,伸出双手,试图抓住那一道光柱。
她的步伐往前,拨开灌丛,阳光更甚,以至于要用手挡在眉眼上。
终于,凝光走出了灌丛,放下手掌后,眼前的景象让她忍不住惊叹一声。
“哇——”
千山劲林,如指耸立。
她站在一处崖边,自己的脚下踩着的,是浓郁成一团又一团的云彩,正在慢慢搅动,消散。
举目远眺,有一盏刺目的红日正在冉冉升起,振翅的鸟儿排队从眼前经过。
脚下的那一条溪流在眼前的悬崖边隔断,化作被风吹散的透明绢带。
薄云被搅散后,远处的璃月港露出它的一角,古榭楼台只能分辨出一道道线条。
身后有人出声道:“小心点啊,别掉下去。”
凝光头也不回,张开双臂,感受湿冷的山风拂过脸颊。
“你没告诉我,我们不是在天衡山东北的瑶光滩附近...”
苏悯摊手道:“我也没说你说对了啊。”
“真美啊...”凝光轻声道。
“是啊,只不过活着才能看得见。”苏悯好像没头脑地接了一句。
背对着他的少女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而后又向下一瘪,眼眶不自觉地就红了起来。
“虽然但是...我...谢谢...”她哆嗦着说完这些话以后,脸颊边的颗颗清泪坠入山间,在空中开出银白色的花。
晦暗求死之人,一点点救赎就能让生命重新发光。
何况身后那人,明明用着那么粗糙不用心的言语态度,背地里却每时每刻都惦记着自己。
“你说啥,风太大没听清!”苏悯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奇怪。
凝光回头看去,扫视一圈后,才在树上找到了那个猴子一样蹲着的家伙。
苏悯将嘴里的日落果放下,怀里还捧着一兜,问道:“要么,这里的日落果真的是一绝,不忌口,可以多吃。”
他拿着日落果往前递了递,有些疑惑凝光为什么那副脸色。
“吃吃吃,就知道吃!”少女扔下这么一句,然后摇着自己的发尾,沿着崖边走远。
苏悯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
吃也要挨骂!
他远远喊了一句:“真不忌口,不吃吗?
...
那我给你装起来了,你可别后悔!”
苏悯悻然说道,叼着个果子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