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宏德被放到了一个椅子上,身上裹着被子。屋子里全是一人多高的木架,木架上下有四个隔板,隔板上放满了竹子编的圆筐,屋里面全是草药的味道,所以圆框里面放的应该是药草。
不远处的床上剧烈摇晃,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张宏德被吵醒了,觉得这张有些年头的床再晃一会儿非塌了不可!床最后猛地吱呀一声,房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一个上了岁数的男人喘着粗气躺在床上,舒服的直哼哼。这时另一个人下了床,听脚步声离张宏德越来越近。张宏德睁开眼看见正在扣着领口的吴大春。吴大春发现张宏德醒了,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拿起边上用于煮药的砂锅,把药汁倒进碗里,小心翼翼地把碗口放到张宏德嘴边。张宏德喝了一口,苦得难以下咽,吴大春却一脸慈祥带着笑意坚持喂他,“啊,啊”哄张宏德喝下,张宏德不忍拒绝,虽然胃里翻腾的厉害,但拼命忍住,还是一口一口地喝完了。张宏德用尽所有力气终于把药汁喝完,浑身上下已经大汗淋漓,然后虚弱地闭上眼睛。吴大春用袖口小心翼翼地轻拭他的额头,把他抱起来,轻轻的摇晃着拍着他的后背。
躺在床上的男人坐了起来,大声对吴大春说道:“这是你的孩子?”吴大春轻轻嗯了一声。
“你丈夫呢?”
“死了。”
“哦,你是哪个地方的人?怎么跑到俺这边来了?”
“我跟孩子是外乡的,逃荒逃到这儿的。”
“嗯这样啊?好吧,谁让俺心善呢,你以后就在我家吧,每天给俺做饭暖床,伺候好俺,俺赏你娘儿俩口吃的,再说我也是个郎中,保证你这个孩子死不了。”这个男人大发慈悲道。吴大春赶快磕头行礼,男人哈哈大笑着走了过来,一只手捏着吴大春的下巴说道:“你他娘的手这么粗糙,没想到好东西都在里面,起来吧。”男人向院子里走去,看样子要出门一趟,临了回头说了一声:“别乱跑!现在兵荒马乱的。还有你孩子的病只有我能治,不然就等死吧!”说完大摇大摆地出去了。吴大春又在屋里轻轻嗯了一声。
吴大春把男人凌乱的屋里收拾了一遍,所有的柜子都擦得干干净净,东西归位,摆放得整整齐齐。吴大春在床下面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有一个锦盒,盒子里有三个乌黑发亮的大药丸,她拿起来闻了闻,芳香扑鼻,浓烈的草本味儿使吴大春神清气爽犹如吃了灵丹妙药。吴大春为人本分,虽然知道这是好东西,但仍旧放了回去,小心翼翼复原,看不出一点儿动过的痕迹。打扫好房间,吴大春到厨房里熬了小半锅粥,把稠的全捞出来放进陶碗里,一边走一边吹凉,把张宏德抱起来,一点一点喂到张宏德嘴里。张宏德睁开眼看见吴大春平静慈祥的面容,心里跟塞了一团棉花似的堵得慌,看到他认真喂自己的样子,张宏德想哭但又不敢哭,怕她因为担心而破坏这一刻难得的宁静。
半夜男人醉醺醺的回来,使劲儿把门推开,一屁股坐在中堂的椅子上。吴大春赶快倒了一杯凉开水端了过去,刚喝半口就吐在吴大春的脸上,说他要喝井里的凉水,快去打!吴大春赶快到院子里打了一桶凉水,舀了一大碗给他端了过来,男人喝了几口,放下碗说自己要洗脚,让吴大春去烧水。吴大春赶忙答应,去厨房生火烧水。烧好后,吴大春把水倒进木盆里,又往里面加了一些凉水,用手摸了摸温度,刚刚好合适,就给男人端了过来。男人刚把脚放进去,一脚就把盆子踢翻,大骂一句你他娘的要烫死老子啊,说完鞋都没穿,大步上前扯着吴大春的头发,趁着酒劲儿,就狠狠地拳打脚踢起来,男人打累了,让吴大春站起来扶他上床休息,不一会儿那张破床又吱呀吱呀地响了起来...
这一切张宏德看在眼里听在耳里,眼泪忍不住的流下来,强忍着不发出声音。他双拳紧握,没一点力气,他想愤怒狂吼但又怕给吴大春带来麻烦。热血充斥着血管,使张宏德小脸通红冒着大汗,他要起来拿着翠匕去扎死这个畜生,但拼尽全力也不能让自己坐起来,无助,无力,无能,让本已经喘不过气来的张宏德突然大咳一声,一大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不省人事。
时间过得飞快,每天几乎都是一样的生活,男人的打骂,吴大春的忍气吞声,张宏德的义愤填膺,如此生活持续了三十年。
三十年后的一天,张宏德左手耷拉着,右手拄着一根拐棍,懒洋洋地坐在石磨边上晒着太阳。吴大春从田野里挖完野菜回来,头发银白,身体佝偻,看见张宏德坐在庭院中,满是皱纹的脸上布满慈祥和蔼的笑容。她说了一声屋里凉,放下菜篮,然后拖起张宏德的上半身把他扶了起来,又掺着张宏德的左臂。张宏德啊啊啊的几声,把拐棍夹在右边的胳肢窝里,用手比划起来,意思是自己能走,不用吴妈这么辛苦。吴大春欣慰的笑了一下,还是不放心他单独进屋。安顿好张宏德,吴大春开始打水洗干净野菜,给张宏德煮青菜粥吃。二人吃完晚饭,吴大春开始煮中药,药煎好后,给张宏德端去,每次张宏德把药喝完的时候,是一天吴大春最开心的时候,那幸福的眼神骗不了张宏德。那个男人年纪也大了,须发皆白,没有多余的力气打人了,每天背个药箱回到家,被吴大春伺候着洗完脚就直接躺床上睡了。
三十年间床下的锦盒仅被男人偷偷拿出来过两次,每次都是小心取出药丸放进一个精致的瓷瓶里,再小心翼翼地把锦盒盖上放好。每次拿出去后都能换好多黄金回来,足够他挥霍非常长一段时间。
时间又过了几年,男人也老了,很少背着药箱出去了,每天都只是在附近转转然后回到院子里,坐在躺椅上晒太阳,由于之前卖药积攒有一些积蓄,倒也足够三人吃穿。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男人病得很重,浑身发烫,不断咳嗽。吴大春把他额头上的毛巾换了几遍还是不能降温,甚至退烧药连续喂了几遍还是不见效果,急得吴大春坐立不安,最后解开男人的衣服,用毛巾一点一点的擦拭他的身体,男人才舒服一点。男人慢慢神智清醒了一点,赶紧握着吴大春的手说:“孩子他娘,如果一会儿我再烧糊了过去,床下有一个锦盒,里面有个药丸,一定要给我服下,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救我一命!”吴大春着急的说道:“我现在就给你拿出来,你现在就吃!”说完,吴大春就把床底的锦盒拿了出来,男人阻止说道:“此药虽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但性烈霸道,不到奄奄一息万万不可服用,否则浑身经脉寸断七窍流血而亡!”吴大春点点头又把锦盒收了起来。
张宏德对阴天下雨特别敏感,一旦遇到这种天气就会咳嗽不止,虽然这几十年调理的不再吐血,但是咳嗽这个老毛病一直治不好。这不,张宏德在另一个房间里又开始咳嗽不止,吴大春急忙端着水去照顾张宏德,两个房间来回跑,折腾得吴大春满头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