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卫东这边完全不知道,他丈母娘此时此刻已经杀到了自己家。
他此时正和陈建国、陈亮父子,正陪着宁阜的供销社社长李光华吃着饭呢。
李光华五十来岁,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一件短袖衬衫,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这场饭局上,陈建国真的如同他之前说的那样,很少说话,只是负责引荐。
不过毕竟供销社和大糕厂一直就有合作,而王卫东说自己是大糕厂的销售员,陈建国也不否认。
那王卫东和李光华拉近关系也就容易的多了,毕竟如果王卫东没点面子和实力的话,陈建国也不会亲自来帮他坐镇了。
特别是几杯酒下肚后,事情就更好说了。
只不过是将原本已经存在的合作扩展了一下罢了。
一场饭局,闲话说的比正经事要多。
听陈建国说王卫东十天就卖了一千盒大糕的操作,李光华也惊叹不已。
这个销量要是放在冬天,特别是过年前那阵子,根本不值一提。
但反季节的食品,能在十天内有这个销量,已经很了不起了。
李光华不禁都朝陈建国笑道,“老陈,还是你眼光独到啊,能找到小王这样的销售员,是你们大糕厂的福音啊!”
陈建国笑着说道,“是,是……不过卫东志不在此啊!”
李光华不禁皱眉,“哦?小王,你还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和我说说?”
王卫东则接着酒性,将自己改革大糕厂的想法大致的说了一下。
李光华不禁点头道,“想法不错啊,大糕这玩意的确是季节性的产物,所以也导致了大糕厂现在的窘境……”
说着还朝陈建国道,“看不出来,小王不但销售能力不错,对你们大糕厂的改革,还是很有想法的,你可要大力支持啊!你们要真能生产出更多口味的大糕来,我们供销社也肯定跟上,销路你们也不用愁,多好的事……”
陈建国点头道,“那些只是想法,我们厂里也开过很多会,但老李你也知道的,现在大糕厂这半死不活的,一旦开会了,就都以为是要找问题,抓典型,然后就是各方扯皮、各方推诿,现在别说生产了,连开会都说不了几句正事了,再其次就是资金,现在好多新型企业开始冒起了,我们这种老厂,也弄不到什么资金支持了,所以一个字啊……难,太难了……”
一说到这些,陈建国的话匣子就彻底打开了。
他也是一肚子苦水,本来自己就是抓生产的。
但现在生产线一下子停的就剩一条了,还是半生产半停滞的状态。
责任上面不肯背,下面又背不着,一口大锅直接就扣在他身上了。
李光华也是感同身受,“是啊,当家难啊,别说你了,就连我,整天也是如履薄冰啊,一直传说供销社要取缔,让市场的交归市场,我这个社长,指不定哪天也就实业了!”
王卫东知道供销社真正彻底取缔还要等到九二年,但现在也的确好多城市开始试点改革,率先取消了供销制,而且发展的也还都不错。
所以全国取缔,也是势在必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是早发还是晚发的问题了。
王卫东知道这些,所以他才特地找陈建国来,帮自己搭上李光华这条线,想在供销社被取缔之前,自己借势做完自己想要做的事。
话越扯越远,最后李光华醉的东倒西歪,还是自己和陈亮一起把他给送了回去。
回来的路上,陈亮不禁对王卫东佩服不已,“东子,以前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和李社长坐一个桌上吃饭,都不怯场?”
王卫东心里却在暗道,一个供销社的社长算个屁啊,自己以前和多少上市公司、集团老总,各层级的领导都吃过饭。
甚至有的时候,这些家伙都要卑躬屈膝的来敬自己酒呢,自己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不过他嘴上却只是说道,“这有什么好怯场的?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他又不吃人,合作对双方都有利的事,他也不是看不出来,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虽然听王卫东这么说,但陈亮还是朝着他伸出大拇指。
“我家老子,难得会夸一个人的,特别是你,以前我说要和你出去玩,他眼神都恨不得把我皮给剥了,现在呢,天天在我耳根念叨,要我多向你学习!你说奇怪不奇怪?”
王卫东掏出香烟,递给陈亮一根。
两人抽着香烟,一路朝家走去。
王卫东微微一叹道,“谁都年轻过,年少不轻狂,还叫什么年少?但一直轻狂下去,那就是脑子有问题了!亮子,什么年纪做什么样的事……你丫,就还是没转过弯来,等你想明白了,就好了!”
陈亮长吐一口烟云,“是啊,我最近也一直在想呢,你说,以前我们整天吃喝玩乐的,其实也就那样,你说是吧?”
王卫东闻言一笑,拍了拍陈亮的肩头,“我不管你是真想明白了,还是假想明白了,等你挣钱那天,拿着一叠百元大钞,去孙丽娟家甩她爸妈的脸上时,你会感谢兄弟的!”
陈亮眨着眼睛,还真在脑子里幻想这天了。
不过随即摇了摇头道,“算了,没必要,人家都有男朋友了,而且听说是制衣厂厂长的儿子,家庭条件不错……”
王卫东听出自己兄弟心中的失落,搂着他的肩头道,“那也没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男人只要有事业,何患无妻啊?”
陈亮立刻哈哈大笑,“不错,大丈夫何患无妻?”
王卫东听得出来,陈亮虽然在笑,但心里还是苦闷不已。
毕竟他也知道,孙丽娟是陈亮的初恋,两人从初中就开始交往了。
要真能说放下就放下,那陈亮也就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陈亮了。
王卫东紧紧搂着陈亮的肩头,“走,哥再请你吃烧烤去?”
他只是想让陈亮再喝点酒,把自己的那股郁闷发泄出来。
两人到了老街,找了一个烧烤摊子坐下,要了一扎美斯顿啤酒,叫了满满一桌子的肉串。
这个时代的烧烤,也就只有这些。
但他兄弟俩,吃的也不是烧烤,而是情谊。
喝的也不是两毛钱一瓶的美斯顿,是苦闷和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