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将士们发银钱,不急于一时半刻,有周径庭坐镇,他们会相信。
林晓禾有足够的时间去和顺宁钱庄谈妥事情。
“在这里可还习惯?”周径庭放在桌下的双手依旧交握着,他舔了舔嘴唇,心里有几分期待,希望林晓禾会跟他聊这些闲话。
林晓禾侧头想了想,浅浅笑道:“不习惯呢……所以我得把这里建成我习惯的样子。”
“你习惯的,是什么样子?”周径庭低声询问。
林晓禾撑着下巴,很仔细地在想的样子,她嘴唇微微抿起来,似乎很难用言语表达出来:“大约,就是很方便吧。我想做什么事的时候,都很方便,不需费力。”
这是什么样子?
周径庭愣愣地坐着,完全想象不出来。
“比如,我想出门,路边随时会有马车走过,招手就能让他们停下,坐到我想去的地方。”林晓禾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似乎曾经见过这样的情形,“或者,想吃什么,有一条街的吃的可选。城内各处都有凉亭够歇脚,有恭房供方便,有专人修理道路,清扫街区……”
林晓禾说的听起来似乎都是小事,在大沥朝,这种事是存在的,只是没有形成规模。
有马车让人乘坐,可不是随处随时都有。
修理道路、清理街区,也有人做,只是不够重视。
经常因为能拨的银钱不够,路就只能先坏着。
这些事情说起来简单,但要做却十分繁琐。
“越是辛苦的事,给的福利越要好,不然这事就做不起来。”林晓禾拿市政之事来当例子,“清扫街区的人,可以给他们养老的福利,生病还有免费医疗的福利。一旦不认真做事,就要失去这份工作,失去这些福利,你觉得愿意做此事的人会多还是少?”
“原来你已经想得这般周全了。”周径庭心中惊叹不已,林晓禾想的这些,和现在的做法截然不同,现在都是收钱办事,对于以后,没有任何安排。
“可是,钱从何处来?”周径庭收起了闲聊的心情,认真地同林晓禾探讨,“你设想的这些,出钱的人是谁?”
在后世,这些当然是从税收里面划拨的。
但是在这里不用。
“我呀。”林晓禾笑着解释道,“这里的店铺被我垄断的话,会有足够的收益,支撑城区的运转。”
林晓禾食指轻点着桌面:“光是大沥朝的生意不够,还有珏国的,或者其他国家,更远的地方。”
周径庭瞠目结舌,她想得实在太远,太广大,让周径庭心生危机,怕她走远了,而他跟不上。
这么多年,周径庭心中只有保家卫国,后来还有了保护她。
他与她之间的落差,让周径庭心中抽紧,难道这就是林晓禾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的原因?
“行远,我们和周边的国家,可还有礼尚往来的机会?”林晓禾看向周径庭,眼眸里是问询,也带着一丝期盼。
毕竟关系好了,有利于通商。
周径庭被林晓禾的双眸吸引了注意,那双眼睛里似乎带着亮光,让周围的一切都失去的光彩,他心里再度揪紧,甚至有种害怕。
害怕有朝一日,他再也看不到,没有资格再看到。
“不行吗?”林晓禾苦恼地皱了皱鼻子,以为周径庭的意思是难办。
周径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我尽量促成。”
“是吗?”林晓禾的眼睛再度散发出亮光,“边关战事,苦的是两国的百姓。如果能和,自然是和更好。”
“如果都能做到,那也不用将军府了。”周径庭笑着,觉得林晓禾实在是过于善良,会往最好的结果去想。
林晓禾肯定地摇头:“这可不行。不讲道理,不将百姓放在心上的高位者还少吗?保家卫国的将士们,是一定要的,这就是我们身上穿的盔甲。如果没有了盔甲的保护,谁都会想咬上一口。”
“你说得对。”周径庭思绪万千,林晓禾的话,让他心生出一个念头。
他想成为林晓禾的盔甲。
可要如何才能成为她的盔甲呢?
周径庭自认为替林晓禾做了诸多,可似乎并没有他想的那么重要。
就像,他担心林晓禾的安危,前去接应她,可是反而给她添了麻烦。
他做了事,却没有想要的结果。
林晓禾那时候只怕都嫌他是个麻烦吧。
周径庭苦笑。
那么有能力的一个人,要什么样的盔甲才配得上她?
林晓禾不知道周径庭想了那么多,鼓励道:“行远要努力,我的商业圈,得靠你维护,才能做得稳。”
靠我维护?
周径庭心生一喜,立刻大声应允:“我会的。”
林晓禾眼睛弯弯,笑容满面的看着周径庭,那神情,让周径庭觉得她很想摸摸他的头,赞赏他。
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
周径庭慌忙站了起来,不小心撞到了面前的桌沿,固定在车厢内的桌子都晃了两晃,周径庭忙伸出手去护住桌上的茶水,以免溅落。
林晓禾也是这么想的。
两个人的手一起扶住了杯盏。
周径庭的手覆盖在林晓禾的手背上,他整个脑子里就闪过一个念头:她的手好小。
只要他握住手,林晓禾的手就会在他的掌心,他的手能完全包裹住她的手。
周径庭心神荡漾,忍着冲动,将手收回。
掌心传来的热度,似乎带着绵软的感觉,还有香甜的气息。
“你有事要走?看着很着急。”
周径庭确实是起身急了,可他无法解释,只得顺着林晓禾的意思,胡乱地点了点头,慌忙起身离开。
初霜一直在外面守着,见周径庭急匆匆地离开,忙上前问道:“小姐,将军送来的礼物,可要拿进来?”
所谓的礼物,自然指的是那一车周径庭专门给林晓禾准备的东西。
“拿进来吧。”
初霜分了好几次,才将东西拿完。
小到话本,大到衣服,都准备了。
“小姐,将军可真够用心的,这些东西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初霜语气里都带上的艳羡,要是有人对她这么好,她做梦都要笑醒。
“是啊,他都这么做了,我也不能让他失望才行。”林晓禾下定了决心一般。
初霜眼睛一亮,她家小姐动心了吗?
想想也是,这样的心意,有哪几个人能不动心呢。
将军府的门槛虽然高,可自家小姐也不差啊,她能帮将军府解决许多沉忧旧患呢。
连定国公都这么看重小姐,她家小姐要进将军府的门,也不是不可能。
“过几日,我就写信跟家中人说,周家军中因伤离开军营之人,都可以投奔林家的产业,给他们找一处合适的位置,让他们能安享晚年。”林晓禾说完,又点了点头,认可自己的意见。
“给人鱼不如授人以渔,给他们一份能做到老的活计,年老之后还能领养老的银钱,这能给将军府解决十分头疼的问题吧?”
初霜闻言,彻底无语。
原来她家小姐,说不能让将军失望,是这么个不失望的法子。
初霜觉得周将军恐怕失望更甚。
“小姐……”初霜犹犹豫豫地开口。
林晓禾抬眼看向她,眼神中一片清明。
已经在初霜嘴边的话,被她咽了下去,她家小姐都懂。
小姐都知道。
这是周将军的心意,无价可衡量,她用交易的法子,将周将军的心意还回去,是对这份心意的拒绝。
初霜知道此事用不着她再多言,她家小姐已有主意,只是她不明白。
“小姐,你不喜欢周将军吗?”初霜轻声问,“京中众多女子,都仰慕周将军,小小年纪就能建功立业,出入强敌也无所畏惧。”
“对,周径庭已经很厉害了,他不过二十来岁,还有着锦绣前程。”林晓禾十分认可初霜的意见,“初霜,我没有想过要成亲,男女之间的喜欢这词,离我太遥远。”
林晓禾话锋一转,“但亲如家人间的喜欢,朋友间的喜欢,对我而言,也是极好的。”
“小姐,是不是初霜多嘴了?”初霜都着急了,哪有人不成亲的。
这让初霜以为,是她问得太多,让小姐心生反感,连不成亲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我不觉得你多嘴。”林晓禾摇了摇头,她的表情很认真,让人看出来,她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
初霜斟酌着用词,犹豫地问道:“那,小姐,你为何不想成亲?”
“因为没有成亲的理由呀。”林晓禾摊手道,“成亲是想给自己找家人,找庇佑,找相知相伴的人携手一生。可是我有家人,也有了庇佑,我不需要别人扶着也可能好好生活。”
“一旦成亲,就得留在后院,出来的机会少。哪怕嫁入开明的家庭,还得多带几个人生活,这是不是得不偿失?”
林晓禾想了不少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可不能用不喜欢姐弟恋什么的再来拒绝了,因为没有人信,只当这是她的借口。
倒是这堆她苦思冥想出来的假理由,更能让人相信。
“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初霜很难产生这种惊世骇俗的想法。
因为一个人过得好,就没有必要再找一个人过。
初霜自知说不过林晓禾,这么难的事,还是周将军一个人头疼去吧。
“小姐,这一套话本是你最喜欢的。”初霜欣喜地拿起其中一本书,放在林晓禾的面前。
果真是她喜欢的一套话本,讲的是各种妖魔鬼怪和凡人谈恋爱的话本。
想象力十分丰富。
“这套话本我有两本没有买到,将军拿来的书是整套吗?”林晓禾更关心这一点,一套书漏个一两本的,让人看着心里就像猫爪一样,想知道没看到的那几本是什么样的。
尤其是这话本抓住了读者的心理,里面的角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看完这个人的故事,就看那个人的故事。
一开始林晓禾没有重视,不过就是话本而已,能买到就看,不能买到就不看,因为不太重视,就导致有两本没有买到。
看完其他几本,心中挂念没有买到那几本。
“小姐,是一整套呢。”初霜欣喜地应道,将之前缺的那两本拿了出来。
“他倒是有能耐,能把这书找齐。”林晓禾翻开一看,就知道她错了。
这书不是印刷版,而是手写的。
别人的手抄版本。
一个话本,竟然红火到这种程度,有手抄本了。
这字的书写脉络,竟然有点眼熟,林晓禾一时想不起来。
“小姐,怎么了?”初霜见林晓禾呆愣的样子,忙上前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这是手抄的版本。”林晓禾推到初霜面前,给她看。
初霜看了一眼,并未吃惊,只是道:“这书很火,我去买的时候,没买到的人,说要重金求手抄的版本呢。当时我还以为他们说笑,还真有其事,可能有人为了赚钱,就弄了手抄本来卖。”
“是吗?”林晓禾没有提及她熟悉这字体之事,因为看上去像周径庭写的字。
这种事,还是当做不知情得好。
林晓禾苦思冥想,都不记得她什么时候跟周径庭提及这话本的事,算算时间,这话本也出来几年了,难道是她和周径庭通信的时候,偶尔提及?
林晓禾不愿接受这么浓厚的情意。
哪怕周径庭知道她与常人不同,甚至替她严守秘密,可这毕竟不是异能人士遍地走的末世,不管出现什么样的异能都不奇怪。
林晓禾光想想,她如果七老八十的时候,摔一跤,或者因其他意外去世,结果她一爬起来,就回到双十年华,周径庭脸上的表情。
哪怕周径庭再敢想,也想不出这种太美的画面吧?
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一定的距离。
成亲是不可能成亲的,她这辈子,都不可能。
林晓禾没有谈过恋爱,末世之前是没顾得上,末世之后是没有了氛围,她一直认为,男的和女的在一起,就是为了让人类不要灭绝。
末世时候的她,理想确实很高大上,道德的标准极高。
不然她也不会自认为是救世主,事事身先士卒了。
“怎么让一个人知难而退,又能为我所用呢?”林晓禾脑袋都想裂了,都没有好的办法。